1929年春末,中央研究院史语所由广州迁往北平北海静心斋办公。作为史语所历史组主任的陈寅恪仍在清华授课。按傅斯年让其“改住北平”的要求,陈氏除保留清华园新西院三十六号的寓所,另在北平城内西四牌楼姚家胡同三号租赁了一处宽敞舒适的四合院,并把其父陈三立,连同本家大嫂从南京接来居住。
有了城里城外的两处住房,且两处住宅房间墙上都安装了当时极其稀有的电话,陈寅恪开始比较从容地奔波于两地之间。除在京城北郊清华园授课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城里北海静心斋带领史语所历史组人员如劳干、徐中舒、李光涛等人整理内阁档案。
这年9月,傅斯年与陈寅恪筹划成立了“历史语言研究所明清史料编刊会”,除傅、陈二人外,另聘史学大家朱希祖、陈垣以及年轻的学术中坚徐中舒为编刊委员,拟列了一个庞大的出版计划,历史组人员一边进行整理、分类、编目,一边刊布印行,将珍贵史料公诸于世,取名为《明清史料》。
这是陈寅恪一生在生活上最舒心,精神上最得意,学术上最有创见的极盛时期。
可惜好景不长,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逐渐南移。1933年4月,遵照中央研究院总办事处的指令,史语所拔寨起程,由北平迁往上海曹家渡小万柳堂办公,除一少部分人员与内阁档案留守北平外,其他人员全部南迁。陈寅恪不忍舍弃清华园的生活环境与学术氛围,没有随所迁移,仍留校任教,同时改任史语所“专任研究员暂支兼任薪”的研究员和主任之职。(按:意为史语所只给一点薪金补贴,全部薪水由清华支付)。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陈寅恪携家眷随清华师生迁长沙,继而由长沙转香港赴云南,不料初到香港,夫人唐因旅途劳累过度,心脏病突发,三女美延又身染百日咳,高烧发热,昼夜尖叫咳嗽不止,全家不能再行,只好在陈寅恪的好友、香港中文大学许地山的帮助下租赁了一间房屋暂住下来。
春节过后,陈寅恪必须赶往西南联大授课,唐 心脏病未愈,体力不支,不能随行,陈氏只好告别家人,独自一人先行上路,自香港取道安南海防市抵达云南蒙自西南联大文学院。1938年夏,联大文学院与法商学院等师生奉命迁至昆明联大校本部,陈寅恪随之来到了昆明,住进中央研究院史语所租赁的靛花巷青园学舍楼上,这是他自北平与史语所同仁分别四年多来再次相聚。陈寅恪除担任西南联大教授,还兼任傅斯年为所长的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导师。
1939年春,陈寅恪被英国皇家学会授予研究员职称,并收到牛津大学汉学教授聘书,请其赴牛津主讲汉学。为陈氏此行,对方己安排该校汉学家休斯副教授充任其助手。---这是牛津大学创办三百余年来首次聘请一位中国学者为专职教授。
面对如此极具荣誉的礼聘,陈寅恪曾两度辞谢,后考虑一直住在港岛的夫人唐患严重心脏病,不能携家抵昆团聚。时陈寅恪患眼疾甚重,借赴英机会可一并医治,遂答应就聘。在得到西南联大主持校务的梅贻琦同意后,陈寅恪乘车由安南转往香港作赴英的准备。整个欧洲的汉学家风闻陈寅恪即将赴英,皆云集奥格司佛城,静坐以待。
意想不到的是,陈寅恪抵港未久,欧洲战火突起,地中海不能通航,何时能够起程,杳无可知。陈氏茫然四顾,不知如何是好,他在写给傅斯年的信中说:“天意、人事、家愁、国难俱如此,真令人忧闷不任,不知兄何以教我?” 此时的傅斯年亦无法可想,无奈中的陈寅恪只好由香港重返昆明西南联大,等待可行的机会。
1940年暑假,听说欧洲方面战况稍有好转,陈寅恪再返香港等候赴英之机。想不到这次又出了差错,刚到香港不久,忽得中国驻英大使郭复初发来电报,谓因时局关系,赴英之事需延期一年。心灰意冷的陈寅恪欲再次孤身一人返回西南联大。
恰在此时,日军为切断广西与越南之间的国际交通线,出兵攻占南宁,陷落昆仑关,滇越交通中断,致使陈寅恪无法回昆,而夫人唐除心脏病外又患子宫病。陈氏走投无路,一面写信请傅斯年“如本所及联大有迁地之消息,乞速示知”,一面作携家眷迁川之打算,并通过许地山在香港大学暂时谋得一客座教授职位,以换取微薄的薪金维持生计。
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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