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散后酒初醒

　　最近带雨。

　　从上海的雨一脚踏入深圳的雨，一路的淅沥萧瑟衔接得天衣无缝。大张焦黄的梧桐叶变成油绿饱满的高山榕，季节仿佛从深秋入了春，固然冷，但黯淡里骤然有了秀气的生机。

　　12月泡在雨水里发酵。

　　有读者给豌豆送来自家地里种的青豆，有读者送来大束的花。仿佛春天乱撒了把种子，当季节成熟，唐突的丰收吓得我退后一步。

　　虚荣的我瞬间涩于表达。

　　有没有见过雨后的蜗牛，它们成群结队地出来过好日子，只不过一颗水珠的重量，就砸得它百无一用地缩进壳里——

　　我只擅长白纸黑字和你们载歌载舞。

　　安全感让我缩回邮箱，然而艾小羊横刀而立，一封被雨发酵的短信豁然等着我。

　　征得同意，我将它登出来：

　　边听赵传的歌边做饭，忽然扔下手里的猪耳朵，跑来给你写封信。

　　这么多年走过来，你已经是我人生中必须的一个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那么不喜欢你辞职，总在鼓励你做下去。因为这是我们联系的唯一方式。倒不是说如果你不做，或我不写了，我们就会形同陌路。

　　如果可以预见未来，我希望有一天，当我们老到可以一起去周游世界，你是我成长的证人，而我是你的。在某一方面，你是不可代替的，我是不是不可代替，我不知道。

　　有人问过我，为什么给你写的稿子比给他们好。我说是因为你给了我足够的自由。今天我忽然想到，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感情。有了这份感情，我在你面前是会努力藏拙的。这样的紧张使我勇敢。

　　而安全总让人虚弱。

　　十年前，我是个不入流的小写手，你是一个普通的小编辑；到如今，在某个领域，没有谁陪我更长。

　　这封信要能登在杂志上就好了。我想向全世界宣布，我爱你。

　　有感情必定有依赖，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曲终人散那一天，我们会将催稿与交稿的日子，混同为青春吧。

　　我似乎已经这样了。

　　这个12月让我想起喜爱的两句诗。其中迎面而来的一句是，天真就是希望雨落在同一个地方。

　　我愿信其有。

　　人生如同左右手，十指相扣再紧，也有放开的那一天。过于爱惜自己的人羞于表达，但我会记得你们手心传递而来的温度，微灼，潮湿。像秋天落在浓黑头发里的雨，冷在热里瞬间蒸腾，那尖刺的快感让人脊背骤然一直，变得更沉默。

　　我们的青春消磨在这本杂志里，直到各自离开的那一天。

　　踮起脚尖望，在望不到的未来，仍然能意识到那一刻到来的美，毕竟有好几幕，我们都曾好好发挥。

　　12月最美的另一句诗——

　　我的灵魂没有一丝白发。

　　杨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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