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纪委为何暗访

  一名政府工作人员正在浏览电脑里的不雅视频,拿着摄像机的纪委暗访组人员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当暗访组人员要求查看他的网页浏览记录时,这名干部一把抱起电脑往外冲,然后躲进旁侧一栋大楼里,再不肯出来。

  这是央视《焦点访谈》栏目2013年4月11日播出的一组镜头。《焦点访谈》这期节目的大多数素材,选自湖南省郴州市纪委2013年3月的一组暗访视频。

  在郴州的“作风大整顿”中,纪委暗访成为“利器”。

  “我们在各个职能部门都有监督机构,为什么我们的监督不起作用?问题还是总在面上、形式上走走看看,大家都有所准备,就看不到实质问题。我们想来想去,认为暗访是保证作风常态化的有效办法。”

  郴州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刘光跃向《瞭望东方周刊》介绍。

  暗访内容只有3人知道

  “镜头里,那个乡镇纪委书记抱着电脑跑,是因为他知道肯定会被免职。我们在活动之初已经广而告之,我们不搞不教而诛,规定已经反复宣传。”

  郴州市纪委副书记李小华告诉本刊记者,自2012年2月启动,郴州“作风大整顿”已历时一年有余,暗访成为整顿作风中的一把利刃。

  “纪委娴熟运用暗访技能,有效地达到了转变干部作风、优化环境的目的。”李小华说。

  被同事们戏称为“暗访大王”的李小华,担任了郴州“作风大整顿”活动具体执行人。

  李小华并不讳言,对于整个暗访过程,他们都有详尽的策划方案和一整套暗访程序。

  初始阶段首先要筛选暗访主题。而主题的选择要“讲政治”,那就是围绕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围绕老百姓的投诉热点、难点,通过举报样本分析,寻找带有规律性、普遍性的问题及案例。

  暗访主题确定后,下一步是抽调暗访人员。

  在郴州“作风大整顿”中,可供暗访组抽调的有纪委作风办、优化办工作人员,还有新闻媒体记者,以及纪委的其他工作人员。必要时,也会抽调其他单位的人手。

  究竟抽调什么样的人员,纪委有自己的讲究。曾多次参与暗访的一名年轻女性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她能够多次被选中参加暗访,原因是年轻,“在当地的关系网不复杂。”

  随后,纪委对抽调的暗访工作人员进行暗访前培训。

  培训内容既复杂又简单,其中包括暗访“理念”的树立,比如在暗访过程中,如何在尊重他人的情况下,依纪依法进行暗访。

  具体操作上,进入暗访对象的办公室,必须先敲门,不可破门而入;对暗访对象的监督必须礼貌待人,在任何情况下,均不得与被暗访单位、个人发生冲突。

  暗访时间和内容,由暗访组总负责人向纪委书记汇报,纪委书记会送给市委书记审阅,确保一切无误后,即开始实施。

  整个暗访内容只有市委书记、纪委书记和暗访组总负责人三人知道。

  单向通联手机卡

  “抽调来暗访的工作人员,会被提前半小时通知到纪委开会。”暗访组工作人员介绍,到了会议现场,暗访人员将被分成多个小组,每个小组由一名小组长负责。

  暗访组中,小组组长能够获知暗访地点和内容,并带队出门。其中,小组里的纪委组员负责现场把控、监督、取证,同行的媒体组员则负责拍摄。

  每位组长对带队的市纪委常委或纪委副书记负责,一级联系一级。暗访期间如遇突发情况,要及时与上一级领导报告,直到顺利完成整个暗访任务。

  “暗访大王”李小华告诉本刊,他有“神秘武器”---单向通联的手机卡。

  知道他这个手机号的只有两个人,市委书记和负责暗访行动的纪委常委。

  暗访组成员出发前,均会换上纪委临时统一下发的新电话卡,原有号码则全部关机,不得再打电话和发信息。

  据纪委官员介绍,尽管暗访组的保密工作已很慎重,但在初期还是遇到了一些意外,一些反暗访的手段甚至让人防不胜防。

  “在一些安置了摄像头的党政办公室,摄像头的镜头被水性笔涂得模糊不堪。”

  暗访组对一家单位暗访时,遭遇通风报信,该单位一个QQ署名为“政务管理科”的人发出警示,“暗访人员正在8楼”。

  下一步要专门派人“潜入”企业

  暗访往往是低调进行的,暗访甫一结束,纪委立即热闹起来。

  一些“中招”的干部为了避免惩处,到处托关系走门路,试图求情。后来发现,即便找到了市委书记和纪委书记,也不管用。

  郴州此前已经定下了规矩,在当地媒体和其他地方的电子显示栏里滚动宣传了“五个一律免职”的消息:

  对于干部利用工作之便索拿卡要的一律免职;参与赌博的一律免职;醉酒驾驶的一律免职;违反规定大办婚丧喜庆事宜的一律免职;上班时间打牌、下棋、打麻将、炒股票、玩电脑游戏或到歌舞厅、洗浴场所休闲娱乐的一律免职。

  规矩早已定好,暗访当天则统一汇总信息,快速成稿,迅速制作成专题片,报纸和电视节目第二天就出来了,根本没有回旋余地。

  当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已经处理完毕,即便有人找关系也没用了。

  “暗访内容曝光之后,若不处理,社会舆论不接受,工作就没法开展。在这期间,能够找到我的人,只有市纪委书记和负责具体暗访的纪委常委。”李小华说。

  他还谈到,面上暗访多是发现浅层次问题,比如在工作时间看电影玩游戏、接待群众态度粗暴、脱岗等;对于深层次、带有隐蔽性的问题,比如索拿卡要、故意给公众办事设置障碍等,在平时暗访中往往难以发现。

  “我们下一步要专门派人‘潜入’企业,全程跟随那些办证办事的当事人进行暗访。”

  李小华认为,在这些问题中间,纪委会努力找到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发现是人为因素的就管人,机制有问题就抓机制,“像解剖麻雀一样分析解决问题”。

  郴州暗访节目播出后,电视台的收视率明显提高,而“作风大整顿”和“电视问政”节目的播出时段,也成为电视台收视率的高峰。

  一个有趣的细节是,因为收视率提高,当地电视台广告形势喜人,为此新近斥资建了一个演播厅。

  纪委暗访纪委

  “一个(投诉)电话打得你心里不舒服,我们也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作风细节,”刘光跃坦言,“我这个纪委书记,哪怕足不出户,只要把这一件件投诉过来的问题批示好、处理好,把小事做精,大事做实。为老百姓解决一个个问题,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口碑靠从解决老百姓切身利益问题开始。”

  引人注目的是,通过《焦点访谈》曝光的那名上班浏览黄色网站、抱着电脑狂奔的干部,正是郴州市马头岭乡纪委书记。

  纪委暗访纪委,引起热议。

  “我不认为曝光纪委干部影响了纪委的形象,曾锦春做纪委书记时没有处分一个纪委干部,但形象好坏大家都知道。不是自己看好不好,要让老百姓说好不好。”

  刘光跃告诉本刊记者,不仅仅是马头岭乡纪委书记,郴州自“作风大整顿”以来,还处理了3名纪委干部,其中一名进了监狱。

  凑巧的是,在本刊记者采访期间,湖南省纪委刚刚完成了对郴州纪委的暗访,向郴州市纪委通报了暗访的“成果”。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傅天明|湖南郴州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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