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山下的“洋家将”

　　德清县莫干山麓，由部分外籍人士创办的低碳旅游新业态 “洋家乐”正悄然兴起并渐成风尚，这种产业模式积极带动了当地以“低碳休闲”为品牌的乡村旅游业发展，成为“新莫干山时代”开创与建设的一笔财富

　　这是一个被绿色覆盖的小镇，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工业的污染，也没有忙碌的脚步。这个91平方公里的小镇只有2万余人，瓜果、茶叶和竹木是这里珍贵的特产，即便是在烈日炎炎的夏天，这里仍然凉爽舒适。

　　小镇名叫莫干山，是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辖镇，位于美丽富饶的长江三角洲杭嘉湖平原。相传春秋末年，吴王派莫邪、干将夫妇来到这里铸成举世闻名的雌雄宝剑，莫干山由此得名。

　　和全国其他地方小镇生活不同的是，莫干山的百姓，多年以来早已习惯和十八个国家、不同肤色的人友好生活在一起。而这些金发碧眼的“老外”，无论是在这里租房自住，还是建设度假别墅接待游客，都在慢慢地改变着这个浙北小镇。

　　对于这种在莫干山建设度假别墅接待外来游客的产业模式，当地人创意地称之为“洋家乐”，即“洋人开的农家乐”。

　　莫干山的百年回眸

　　一个在上海工作、中文名叫高天成的南非人，成了这里最早开设“洋家乐”的“洋家将”。

　　在高天成所经营的度假村“裸心谷”、“裸心乡”的官方网站上，我们可以看到他经营“洋家乐”的初因。

　　2007年，高天成骑行到一片竹林覆盖下的德清县莫干山--一个曾经是外国殖民时代的避暑胜地。在靠近山头，一个叫“三九坞”的地方，坐落着一栋栋空置的民居，因为嫌弃房屋老化，大部分房主已经搬到山下的小镇上居住，只有一小群本地人还住在这里，靠制茶、种菜和竹林为生。

　　高天成灵机一动。他以一幢民居一年8000左右的价格，租下数栋废弃的农舍，亲自设计改造装修，建设成度假屋。

　　就这样，第一代“洋家乐”诞生了。

　　没有做广告，仅仅是通过口口相传，高天成的“三九坞”就在建成的第一年尝到了甜头，即便每间房每天需要千余元的房费，还是挡不住来自上海、杭州等地的外国人和国内一些高端顾客前来度假消夏。

　　这个被莫干山镇党委书记陆卫良称作“中国通”的南非人立马嗅到了利润的味道：他意识到距离杭州一小时、上海三小时车程的莫干山良好的区位和自然生态环境蕴藏着巨大的商机，若将这个地方开发成成规模的乡村度假酒店，定能吸引许多游客。

　　2009年，他在三九坞附近风光秀美的兰树坑选定新址，兴建新的“洋家乐”：“裸心谷生态驿站”于两年后建成开业，这是一个拥有数十栋树顶别墅及圆形夯土小屋的度假村。

　　除了高天成的“三九坞”、“裸心谷”之外，最令人称道的，莫过于在上海做投资生意的法国人司徒夫所投资建立的“法国山居”。

　　这个与竹林茶园相伴的酒店，老旧木料和当地石材建起的客房、酒窖、水库、游泳池和玫瑰园一应俱全。

　　“法国山居”的定位是“中国第一家法国乡村式奢华酒店”。受世界各地奢华酒店的启发，“法国山居”设有28间宽敞的客房，处处渗透出风格、魅力、舒适和特色。在这里不仅能品尝到法国大厨亲自料理的纯正法国菜肴，还能喝到司徒夫珍藏的天然法国葡萄酒。

　　“法国山居”总经理陆晖是司徒夫多年的好友和雇员，他们在一次旅行时相识，热爱山水田园的共性和相似的经营理念让他们长久共事。

　　陆晖说，司徒夫选择这个地方建设“洋家乐”，纯属偶然。

　　2006年春节的一天，所有人都放假了。陆晖接到司徒夫电话，问上海旁边哪里有山，“因为我来过这儿，所以就说，最近的就是莫干山了。”于是，司徒夫就看着地图开车来到莫干山紫岭村。他到了一个茶厂，跟茶厂老板老吕聊天，老吕还请他去他们家吃饭。

　　回到上海后，司徒夫很惦记那个地方，后来又去了一次，却找不到了，只好打电话给老吕，老吕亲自去接他，并陪他跟村里沟通，想租个小房子自住。

　　起初，司徒夫租住的小房子是一幢很破的老土房，中间没有隔断，很大的开间，用竹子自己扎了几个隔断，每个周末，司徒夫就会跟香港籍妻子李雪琳来莫干山小住两天。

　　2007年，在跟当地政府接触后，司徒夫萌生了建设一个法国乡村式酒店的想法，于是，司徒夫向老吕租用了闲置的茶厂，用来建设“法国山居”。当地政府本来希望酒店在2010年上海世博会之前建成，以迎接从上海过来的法国客人，不料，“法国山居”一建就是五年。

　　“真正好的建筑都是要花很长时间打造的，好的材料好的工艺，有很多讲究。有的人希望快一些有收入有回报，他（司徒夫）不同，他真的把这当成传世的东西在做，他自己亲自监督装修的每一个细节，给自己的妻子修了一个法国玫瑰园，他还希望把这个倾注全部心思的酒店传给他的儿子。”

　　说到自己的老板，陆晖表示很欣赏，“他会很慢，很用心，他不断地建，不满意了拆了重做，装修风格换了好几次。这是他与其他人的区别。”陆晖说。

　　现在，总造价5000多万的“法国山居”已经试运营一年多时间，每间房间每天房费1800元左右，节假日期间，“法国山居”通常要提前预定才能成功入住。

　　莫干山的“变”

　　司徒夫的房东、茶厂老板老吕所拥有的生产莫干黄芽（当地茶叶名）的公司是莫干镇三家主要生产莫干黄芽的公司之一，而在当地三家茶厂合并后，老吕除了继续他的茶叶生意外，还和他的夫人、儿子和儿媳一同当上了司徒夫的雇员。

　　老吕的儿媳施冬蕾，从大学英语专业毕业后就跟随丈夫一家在茶厂做制茶的工作，现在在“法国山居”做前台工作。她非常喜欢这份工作：“讲英语的机会多了，来这里度假的有各个国家的顾客，不像过去，我学习英语专业总算有地方能用上。”

　　陆晖非常肯定当地老百姓的做事态度：“我们这里员工一半都是当地的阿姨，她们的工作没话讲，司徒夫这么挑剔的老板，都不会讲阿姨不好，她们又认真又负责又聪明，她们的责任心比我们都强。除了几个厨师和领班，基本都是本地人。”

　　在“洋家乐”的带动下，当地人的生活方式也在慢慢发生变化。

　　莫干山镇上一个做了47年老布鞋的匠人告诉记者，来到莫干山的外国人都非常友好，他们从不吐痰扔垃圾，长久相处之后自己也不好意思乱扔了。

　　莫干山镇镇长洪延艳说，一些在“洋家乐”打工的老阿姨，拿着接近两千的月薪，不但掌握了简单的英语会话能力，还学会了西餐制作。她们当中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一部分人，还“模仿”外国人开起了“山寨版”“洋家乐”。

　　何利群是莫干山镇上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性格爽朗，跟客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通常会大笑着说：“我是利群，利群香烟的利群。”

　　2008年的时候，何利群和在浙江安吉做装修生意的丈夫一起租了后坞村一栋200平米左右的农房经营起“老树林洋家乐”。当地农房的出租，通常是二十年起付，何利群以每年一万五千元的租金一次性付了二十五年房租。

　　经过七个月的装修，“老树林洋家乐”开业了。

　　“老树林洋家乐”在周一到周五以散客经营为主，周末整栋房外租为主，整栋出租一天能得到5000元的租金。整座房子19张床。她说，从五月份到十月份开始，基本上每个周末都能客满。

　　事实上，何利群在经营“洋家乐”之前，也在一个比利时人租来自住的别墅里做过一年半的“阿姨”，她做西餐的本事，都是跟那个名叫欧利文的比利时人学的，“我们相处非常好，现在他还常常过来看我，每次来他都用中文叫我‘美女’！”这位年过半百的阿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据洪延艳介绍，目前为止，莫干山已经有40多家“洋家乐”，其中有一半左右是当地人所经营，“洋家乐”这种新业态已经明显带动了当地老百姓的就业。

　　跟“中国通”打交道

　　说起跟外国人打交道的过程，陆卫良显得兴致很浓，他食指一伸：“这些人啊，他们是彻彻底底的中国通！”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外国商户在国外属于中产阶级，他们在全世界范围内流动。像法国那位司徒夫，他在中国生活了十几年，后来又娶了香港妻子，生了三个儿子，他就是一个中国通。”陆卫良说，司徒夫对中国一些政策法规，如何来穿针引线很熟悉，“但是他一旦碰到问题，会以资本主义的角度来解决。比如，我们现在的土地都是国有的，办证的时候，我们承诺给他减免费用，但是减免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能减免国家规定的费用，可是中介费是不能少的。消防需评估，房子需要做环评，但是他都想要减免。”

　　据了解，莫干山镇政府专门派有一个村镇办的副主任每个星期跟正处于经营初期的外国商户对接，形成文字，落实双方的协商规定。“去年一年下来，司徒夫那边基本理顺了。”陆卫良说。

　　某些事情上，政府也会做出必要的让步。比如百姓土地的租赁，两边道路的拓宽等，政府会协助外国商户来处理。政府的用意在于，更好地发展莫干山镇旅游度假业。

　　在发展过程中，怎么当好“洋家乐”的守护人，怎么管理好十几个国家的外国人，这对莫干山镇政府的管理能力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不过现在看来，陆卫良他们做得还不错。他会给外国人讲述“一座莫干山，半部民国史。”他时常拿南非人高天成的口头禅“马马虎虎”打趣，也会开玩笑批判他们“资本主义”作风，他会住在司徒夫的“法国山居”里，和司徒夫品着法国红酒彻夜深谈莫干山镇的开发与规划，还会让乡镇的领导干部骑着山地车、带着小笔记本深入到农户家里听取百姓对外国人进驻的意见。

　　2011年年初德清县党代会上，陆卫良邀请了开设“洋家乐”的外国人前往列席，共同探讨莫干山镇未来发展，“领导来了一看，怎么还有和尚和外国人？跟我们讲，党代会不能邀请他们的，人代会可以邀请，政府工作报告让他们参与一下。”陆卫良说。

　　不过陆卫良始终认为，这些在外国居住长大、又熟悉中国国情与文化的“中国通”，是“新莫干山时代”开创与建设的一笔财富。

　　文｜《小康》记者 谭畅 浙江德清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