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落贵族的优雅

  • 来源: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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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0-01-28 10:05
  我听很多人表述对俄罗斯的感觉,总是用一个词:没落贵族。但我想,即便他们没落,他们也没落得优雅。

  圣彼得堡处处可见彼得大帝的影子。漫步涅瓦河,河边的十二月党人广场上便有尊青铜骑士像:那是彼得大帝在一块巨石上青驹过隙的一瞬。骏马上的大帝头戴花冠,披风微张,傲视远方。和美利坚的自由女神一样,它也不是国产,而是法国雕刻家法尔考涅于1782年完成的作品。它被誉为俄罗斯的国雕。天气不够晴朗,隐约飘着点雨丝。但广场上仍有好多新娘在彼得大帝马前开香槟捧花留影。婚纱轻扬,新娘风情万种,不知道是俄罗斯人的什么好日子。卖饮料的俄罗斯大妈说,新娘子的婚纱照里,这儿是第一站。我想,俄罗斯人对彼得大帝的景仰是有道理的:大帝的改革给冰冷的帝国文化注入了新鲜血液,把18世纪像农奴制生产关系一样落后的自然自发状态中的俄罗斯文化,变成了19世纪异军突起、丝毫不亚于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俄罗斯文化,白马变成了黑马。

  即使在圣彼得堡市政府里也看得见彼得大帝的这种改变。在市府楼里通往斯莫尔尼宫的走廊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一幅不知其名但绝非宗教画的肖像画,在走廊的两侧画对画地挂着,可能是前任后任、前任后任的面面相觑吧。这当然要归功于彼得大帝,因为是他的改革让俄罗斯人的宗教观念在绘画中日渐淡薄,不再只是宫廷和教堂的壁画、圣像画与装饰画,权贵人物肖像画流行起来。只是拜占廷艺术技法使画面充斥着线条和平涂的色块,让所有的肖像都一个样地正义凛然、庄严堂皇。再后来,画家们往里面加入了自己的感情与个性。我突然想,会不会到了晚上,他们也像《哈利·波特》里的肖像们那样开开小会儿,说说:你看看,你看看,怎么这样办事?想当初,我怎么怎么着等等。每个肖像都应该实有其人,我所目及的画里似乎没有虚构式理想化的肖像。其实我更喜爱这类肖像,虽然他或她不是确指的哪个谁,但它需要加进画家的想像力。唯美或不唯美,观者也能随之浮想联翩。

  普希金当然是黑马之一。涅瓦大街上我找到他的咖啡馆,面积不大。它是普希金去决斗前喝最后一杯咖啡的地方。从此,它就改名为普希金咖啡馆。从外观上我没感觉它与19世纪的浪漫主义有什么关系。不过透过二楼的窗棂望去,我能看见观光船在河里慢慢驶过。讲解的是一位胖胖的妈妈级斯拉夫女士。船上不同肤色人等随着她上下翻飞的手忽左忽右地摇头晃脑左顾右盼,还有几双听不懂俄语的眼睛疑惑地总比别人转得慢上半拍。船在走、画面在动,色彩清澈、构图丰满、人物生动。这就是别林斯基和车尔尼雪夫斯基“美即是生活”的美学主张吧,艺术重归大众。

  流浪曾经是我对浪漫的最高幻想。叶赛宁说他“要丈量地球的边缘”,我因此喜欢上他。我没见过叶赛宁,惟一见过的是安年科夫在1923年为28岁的叶赛宁作的一幅肖像画。但人们说画里的叶赛宁比真实的叶赛宁更多了一些疲惫和风霜。他是舞蹈家邓肯的先生。我想也许有这个因素,他的诗因此手舞足蹈。他是在用所有的感觉在写诗,诗里充满颜色,充满青草、田野的清新与芬芳。于是我到油画市场去寻找叶赛宁的语言。很多很多的画,线条、明暗、色彩、空间、层次、肌理,色泽丰富细腻且具覆盖力,在二维的空间里展示着三维的立体。在矢车菊中我寻到蓝色,从番红花、琥珀、燕麦里我看到鹅黄、金黄、明黄,还有绿松石里的绿,还有天空的雪青、马林果的红、雪样的白……“一望无际,惟有蓝色在吮吸我的眼睛”。

  原则上说,要带油画回来,没有俄罗斯文化部盖一戳儿是带不走的。我在临行前一天,实在忍不住买了两幅静物油画,是一位叫加林娜的女画家画的。它们是她画的系列中的两幅,曾在早一年的美国一次大赛中获奖。我喜欢静物,因为静物原本平凡,甚至不易被注意,但在画家笔下,平凡的东西被赐予了艺术的光环。跟艺术家砍价是让我痛心的举动,因为这画背后只有成本没有价钱,价值是说不清的。但我和她说了好久好久,因为我实在是囊中羞涩。砍价很艰难。我去借钱了。而画,也是来不及盖戳的了。过海关时,所有的同行的和送行的人都劝我,为了避免它们被海关没收的命运。我笑笑,没吭声: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各位看官,小女子实非教唆诸位带画闯海关。只是,我居然光明正大地斜背在肩上轻轻松松出关了。

  也许这就是俄罗斯之行给我的一点熏陶吧:即使被扣,也要被扣得优雅。

  (李金峰摘自《世界博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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