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堂岛到情人港
- 来源:中国经贸 smarty:if $article.tag?>
- 关键字:从天堂岛到情人港,天堂岛,情人港 smarty:/if?>
- 发布时间:2013-12-30 15:56
阳光、海水和沙滩——天堂岛
1998年夏,我受外经贸部派遣到巴哈马工作。巴哈马是位于赤道附近的加勒比岛国。得益于其温暖的气候,清新的空气,清澈见底的海水,色彩绚丽的沙滩,以及紧邻美国的地理优势,那里是欧洲和北美地区人人向往的度假胜地,也被称为人间天堂。小岛周边的沙滩上和海水里经常挤满身穿泳衣的男女老少,享受着这里不算多但很精致也很珍贵的3S资源,也可以说是巴哈马的“吉祥三宝”——阳光、海水和沙滩(Sun Sea Sand)。有一家华裔富豪在当地开了几间连锁洗衣店,店名统一都叫Sun Sea Sand,听起来倒也很像中国人的名字,是孙喜仙或者类似的名字,不是吗?
拿骚邮轮码头对面有个小岛的名字就叫天堂岛(Paradise Island)。天堂岛的主要度假设施是一家名为太阳国际(Sun International)的超星级综合酒店,建造和经营者都力图再现传说中消失的亚特兰蒂斯古城风貌,同时又加入几乎所有现代化的设施。酒店里面有一套24小时旋转的总统套房更是极尽奢华,当时每晚宿费1.7万美元。有人因为实在太有名也特有钱自然要到那里去住一住,比如同为黑人的美国篮球巨星,飞人迈克尔·乔丹,还有美国脱口秀女王欧普拉·温弗瑞。还有人因为太想在一夜暴富的同时一炮成名,也要到那里奢侈一回,同时到赌场豪赌一把,听说也有个把人居然能真的如愿以偿。酒店道路边偶尔会有年轻俊朗的男士露天摆摊,慢悠悠地为贵妇人全身一丝不苟地推油按摩。周围的沙滩上经常会出现零零散散或者成群结队的比基尼摩登女郎,或走或坐,或爬或躺,不时挑逗得周围的老少爷们垂涎欲滴,内心抓狂。
我在巴哈马住了两年,几乎天天都能看到这种景象。我曾自个琢磨,既然是天堂,自然就该有上帝。那么这里的上帝是谁呢?应该就是那些慕名前来大把花钱甚至大肆挥霍的游客。有一句从西方传遍世界的经典名言不是说“顾客就是上帝”吗?游客们来这里消费,当然要体验帝王般尊贵的享受。他们给当地创造就业,自然也就是当地人心目中的上帝。对于服务者而言,虽然干的是伺候人的活,但能挣到可观的收入并且自身也陶醉于如画的风景,不也和上帝一样开心吗?大家各取所需,你情我愿,快快乐乐,天堂里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到达前我听说巴哈马很富有,人均收入比美国还要高。到了之后发现当地物价很贵,从吃到穿等一切生活用品,所有交通工具和建筑设备,甚至建筑材料,都需要进口。当地政府的收入主要有两项,一项是进口关税,一项是赌场牌照费,也可以说是所有赌场的收入分成,此外还有一点点印花税。因为税种很少,那里除了“度假天堂”之外,还多了一个“避税天堂”的美名,吸引了很多人注册影子公司,其中也包括很多大公司和大银行设立的分支机构,有的干脆把总部设在这里。由于离岸金融业务比较活跃,巴哈马也是世界著名的离岸金融中心。据我观察和了解,在巴哈马注册的很多公司只有一两个人,更多公司则连一个人都没有。
巴哈马的赌场很多,名气也很大,气派确实不小。赌场肯定是滋生罪恶的温床,无疑也是纵容腐败的地方。赌客中有很多神秘的人物,赌注压得很大,经常是美女陪伴左右,随从围着一帮。可以肯定地说,这其中不少都是一些堕落的富豪,还有一些接受不法商人贿赂前来奢侈消费和寻花问柳的官员。那些花枝招展的漂亮女孩,最多也就是这些人的小秘,要么就是专门从事陪侍职业的应召女郎,不是明妓也算暗娼。但巴哈马政府也有自我保护措施和手段。该国法律规定,本国公民一律不准进入赌场,违者轻则被罚款,重则得进牢房。
巴哈马的人口结构中,黑人比例超过80%,他们的祖先绝大多数都是被加勒比海盗早先从非洲买来的奴隶和后来雇来的佣人。海盗当然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奴隶和佣人没办法离开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在岛上繁衍生息,渐渐地就成了这些岛屿的人口主体。但岛上财富却至今很少属于这些普通大众。那些有钱人大多是外国人,即使是本国人,也一定还有一个外国身份。绝大大部分巴哈马人并不富裕,他们的人均收入高过美国都是被那些为数不多的富豪们托起来的。普通人的收入看起来也还可以,但由于物价太高,大部分人除掉日常生活开销就所剩无几,基本没什么积蓄,很多人甚至连岛外都没去过。还有不少人连工作也没有,只能在社会上瞎混。
到巴哈马旅游度假的多数人也不是什么堕落富豪和腐败犯罪分子。他们大部分都是一些普通的游客。有一些老年人是因为受不了美国北部和加拿大冬天的寒冷,才像候鸟一样前来这里取暖的。其中一些人则因为没有子女或子女不孝,根本体会不到家庭的温暖,年纪大了,选择卖掉家里的全部财产,到这里住下等死。如果积蓄不够的话,有人可能还等不到正常死亡就得饿死。就连赌场里的那些赌客们,大部分也不过是随便玩玩和孩子们玩的游戏机差不多的老虎机,花不多的钱,稍微娱乐一下。还有一些人竟然是因为家里没有空调或者为了省电舍不得开空调而到赌场蹭凉的。
巴哈马华人不多,华裔总数也不过300人左右,多数祖籍广东台山,大部分姓黄,特别有钱的只有几家。我在那里工作,自然少不了和他们交往。听年纪大一点的人讲,他们的祖先是在清朝末年从古巴坐船过来的几个赤膊露背的小伙子,等到生活基本安顿下来后,才陆续回到国内或香港娶了老婆回来,开始在这里繁衍生息。后来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他们的后代中才出了个别几家富户。由于离开久了,以前和家里联系也不方便,很多事情他们都说不大清楚了。
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和我聊天,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倒腾起了他们家的历史。他也姓黄,自己能说不少广东话,也曾多次回到过中国,还到天安门参加过国庆招待会。他不会说普通话,更不会写汉字,对家族的历史他说不上多少。他很开心地告诉我说,不久前他在香港请人帮他取了一个中文名字。他用广东话告诉我他的中文名字,但我除了黄(Wong念“汪”)之外,后面的两个字怎么也听不出是什么。我叫他试着写给我看。他用左手无名指在地上划拉了好几遍,我还是看不出。最后我让他给我写在纸上。写好后我拿起来,左看右看还是看不懂,最后把字翻转了90度才突然看明白,他写的是“黄子振”。他这三个字是横着写的,写出来的字是躺着的,写字的顺序也不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而是像画图一样把笔画勉强拼凑在了一起,居然一笔没拉,搭配得也很好。
那位开连锁洗衣店的老板,也和我闹了不少笑话。他家店铺的幌子是一个身穿对襟衫,脑后扎着一根大辫子的中国人的剪影。我看着明明像一位纯朴热情的陕北大姑娘,可他硬说说那是清朝的一个老男人,因为最早开店并确定这个幌子的是他爷爷的爷爷。我此前从他家的店名(SunSeaSand)猜他可能姓孙,他却说自己姓Lee。我问他汉字是不是木子李,他说不上来。后来又见面时,他主动对我说,有个华人说他的姓可能不是木头的儿子,应该是小儿子,或者儿子的儿子。这不还是孙吗?但仔细一想还是不能确定。“孙”字的繁体结构并不是小子,清朝也没有现代汉语拼音。再说了,就是同一个汉字,在广东话和台山话里的读音也和普通话不完全一样啊。我想,告诉他小儿子和儿子的儿子的那个人肯定也是瞎猜的,简直乱弹琴。可是,不管怎样,我最后也没整明白,他自己也搞不懂。
作为中国派出的外交官,我的生活虽不富裕但也衣食无忧,很体面也很受人尊重。我住的房子是国家提供的,是一座连体小楼中的一栋,上下两层,门口就有游泳池,房后就是人工凿开可供游艇行驶的海水渠。我出了家门走不了几步就到了海滩。闲来无事的时候,我经常到海边去。时而戴着泳镜钻到水里观看下面五彩斑斓的珊瑚和鱼类,时而躺在如绵的沙滩观看岸上和水里各种肤色活力四射的美女。
外交官自然要广泛交往,吃吃喝喝的机会自然很多,不时会有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偶尔我们还会被富人邀请出去奢侈一下,或乘坐人家的私人游艇或帆船出海打渔,或乘坐比汽车空间还小的私人飞机到其他岛屿游玩。虽然我对打渔游玩兴趣不大,但偶尔为之也确实是一种享受。可是巴哈马实在太小,我们实质性的工作不多。到后来我还是越来越不适应。当时我还不到四十岁,虽不能说血气方刚,但也还算年轻力壮。这样的一个人,远离祖国家乡和亲人,丢下老婆孩子,整天待在这样的地方,不时会责备自己在浪费青春、虚度时光。越是这样想,后来的日子就越觉得空虚,也越来越难熬。回国时简直有一种逃离监牢重获自由的兴奋。
但巴哈马毕竟还是给我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和印象。离开那里久了,我也会不时想起并留恋那段美好的时光。每当到了某个有水的地方,我都会不自觉地进行联想,会不由自主地和人讲起我在那里的经历和见闻,以及对那段生活的思考和感想,尤其是天堂岛的规划布局和建筑设计,一直都让我念念不忘。
以后十几年来,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习惯性地刻意观赏所到之处的自然和人文景观,并不由自主地对比家乡的山水风光。巴哈马天堂岛的绳桥和摆渡,新加坡精致合理、疏密有序的规划设计及其圣淘沙独特的景观布局和历史呈现方式,还有德国的慕尼黑城乡相间的有机结合,以及不少地方的神庙和广场……哪怕只是码头边几个小巧的景观设计,甚至只是几级台阶,一段步道,都会给我带来灵感,启发我借鉴这些元素在脑海里规划和建设我的家乡,有时简直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
迷人海湾——情人港
时隔15年后,我又于2013年被商务部派遣到澳大利亚工作。我离开北京的晚秋来到悉尼的初夏,出了机场就被同事接到住地——情人港(Darling Harbour)。又是一个极富诱惑的名字,我心想。住下来很快就发现,这里确实是一个非常浪漫的地方。
悉尼的海湾确实很美,岸边的很多建设布局都安排得合理得当,当然也有包括悉尼歌剧院在内的很多建筑经典。我去过很多沿海地带,多数海岸线基本上都是平滑的,悉尼的海岸线却有所不同,大多曲里拐弯,有些地方甚至犬牙交错。这样就形成很多沿岸建筑遥遥相对的格局,给人一种隔河相望的感觉。情人港有一座跨海大桥,也是当地的一大景观。桥梁主体是钢结构的,中间一段是可以开合的。大桥平时合在一起,游人畅通无阻。当有大船进出港湾时,桥上就会禁止通行,游人可以停下来观看桥梁慢慢打开,让高大的船体或耸立的桅杆从打开的口子穿过,等船舶通过后再自动慢慢合上。这座大桥无论是功能还是开合的方法都和我们古代城门口用的吊桥不同。吊桥主要是为了防止入侵者进入,需要出入的时候才放下来。情人港的大桥开合不是把桥梁吊起来,而是用机械构造让中间一段桥梁旋转90度,从而让开一条通道。等船舶通过之后,再让与大桥垂直的那段桥梁旋转回来,正好和两边的桥梁吻合。岸边的一些建筑坐落在石壁上,布局和设计都很有特色,既适用又好看,也很有情调。
日复一日,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放,俊男靓女们就会从四面八方纷沓而来,或出双入对,或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当地的旅游部门为了增加对游人的吸引力,隔三差五还会搞几个几乎一丝不挂的光屁股女孩在人群中随着鼓点跳舞,每星期六还要按时在8:30燃放焰火。每到周末,堤岸边,大桥上,到处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要说美女如云,那是一点都不夸张。星期六晚上的焰火散后,人流会逐渐疏散开,一对对情侣就会各自走开,或者躲藏在树丛的长椅里,或者蹲坐在堤岸的木质台阶上。
徜徉在情人港浪漫温馨的堤岸上,要说赏心悦目,那自然一点都没有言过其实。但我没有自己的浪漫,每天行走在卿卿我我的人群中,权当锻炼身体。很多时候,我都是在目不转睛低头走路,不时会听到情人们的窃窃私语和绵绵情话,偶尔也会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人群中游荡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或者是一个不太光彩的悄无声息的偷窥者,简直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可是转而一想,我不也是这浪漫的一部分吗?这里新鲜的空气属于我,美丽的景色属于我,美女如云任我看,还有什么不知足?自己能够在欣赏灯红酒绿的同时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风景,不也是一种难得的境界吗?我心想,即使把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得到手,又能怎样?所有的美食任你吃,你又能有多大的胃口?所有的美女任你享受,你又能多大精力,能从中得到多少乐趣呢?就这样,我在安慰自己的同时好像也领悟到了一种道理:作为旁观者也许更容易领会人生的真谛,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把眼前的事物看得更真切,才能把眼前的风景更仔细地欣赏。
沿堤散步,空气中不时会飘着各种不同的味道,有饮食摊传来的烧烤味,酒吧里飘出的白酒、香槟和啤酒味,中餐馆香美的炒菜味,印餐馆的咖喱味,日本料理店的芥末味,以及男人嘴里冒出的烟草味和女人身上散发的香水味。这些味道随着海风中略带咸味的湿气裹夹着有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胡臭”(外国人的狐臭)味,一阵接一阵扑鼻而来,或者各种味道干脆混合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熏得人有些昏昏沉沉,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想起孟庭苇演唱的一首歌《没有情人的情人节》,里面反复唱道“情人节快乐,快乐情人节。”我也从心底里吟唱,“情人港浪漫,浪漫情人港”。
有人说,来到悉尼大码头,说是为了工作,实际等于逃避。尤其是像我这样,丢下需要你的家,离开妻儿老小,离开兄弟姐妹,离开亲朋好友,只身跑到这么浪漫的地方,真有点说不过去。我老婆说我出国工作是在追求自己的快乐,逃避对家庭的责任。对于以上这些说法,我都表示部分认同。无论是以前的天堂岛,还是现在的情人港,都不只是徒有虚名,不仅浪漫,诱惑也不少。不过,我出国毕竟不是休闲度假,更不是钱多的发烧。我有工作和任务,肩负着祖国的重托和神圣的使命,再大的诱惑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正在胡思乱想着,海面上突然起风了,还下起了雨,我赶紧跑到一处酒吧的屋檐下躲雨。堤岸边受到惊吓的几只海鸥凌空展翅而去,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著名情圣唐伯虎的几句诗文,“烧灯坐尽千金夜,对酒空思一点红;倘是东君问鱼雁,心情说在雨声中。”这样的诗句,不正是在说那些饭馆和酒吧里花上钱消磨时光的男女和行走在岸边的我吗?我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开始有点想家了。
文/吕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