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永不消逝的声音

  • 来源:小康
  • 关键字:声音,译制片,苏秀
  • 发布时间:2015-01-06 16:04

  年近九旬的苏秀常有种孤雁失群的感觉,作为缔造了译制片黄金时代的上译厂第一代配音演员、导演,她眼见自己的老同事、老朋友--陈叙一、邱岳峰、于鼎、毕克、尚华……一个接一个离去,眼见自己钟爱的事业逐渐没落。老人说,译制片就如她的孩子,她希望它活着,好好活着,但她也知道任谁也留不住一个时代。“‘我们的时代’行将结束。”

  1984年的一天,与译制片为伴三十余年的苏秀,把自己珍视的剧本、资料全部打包,通通当做废纸卖掉。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不会碰译制片,而她用声音塑造的那些角色,《孤星血泪》中的哈威莎姆小姐,《尼罗河上的惨案》中的奥特波恩太太,《化身博士》中的女招待艾维,《卡桑德拉大桥》中的军火商夫人妮科莱,《天书奇谭》里的老狐狸……都将成为远去的回响。

  自上世纪50年代起,作为中国第一代配音演员,苏秀和她上海电影译制厂(以下简称:上译厂)的老同事、老朋友邱岳峰、尚华、毕克、于鼎、赵慎之等人,用声音在干枯的岁月里为中国人造梦,他们那些充满着人性的如甘泉般的声音,影响了几代人的电影认知与文化审美。

  那真是译制片的黄金年代。

  “文革”十年,这些配音演员大多挨过一段乌云遮日的日子,但转入80年代,译制片又迎来了春天,而苏秀这些配音元老,那时已年届半百,却都意气风发、干劲十足。

  然而,世事难料。

  1984年根据上译厂“一刀切”硬性规定,苏秀、尚华、于鼎、赵慎之等14位导演、演员、翻译同时退休,上译厂灵魂人物老厂长陈叙一退居二线。

  猝不及防的一刀,生生剜在老人们的心口--做了几十年、爱了几十年的译制片,不再需要他们。

  当苏秀把多年累积的剧本、资料一件件打捆时,她觉得心死了,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译制片,不会再回这个圈子。

  然而,决绝的转身背后,往往是深沉的爱。也正因这份爱,让苏秀无法真正远离她所钟爱的事业。

  从上译厂退休后,苏秀先后受邀为上海电视台及上海音像资料馆配音、导戏。75岁那年,她学会了电脑打字,在键盘上敲敲打打28万字的回忆录《我的配音生涯》于2005年出版。书中不仅回顾了她在配音界六十年的工作生活,也记述了老同事们的台前幕后故事。

  苏秀想不到自己的书会热卖。去签售的路上,她和责编陈飞雪说:“没人来怎么办?”然而,当她踏进大厅,看到现场挤满排队的人,队伍从大厅绕到楼梯上,又从楼梯上绕下来。她说,自己这辈子的辛苦,值了。

  让苏秀更加想不到的是,2014年冬,《我的配音生涯》修订版推出,老人在初版基础上对文字进行了增补。在她看来,人们愿意买她的书、读她的书,是因为爱着上译厂他们那个团队。只是,五十年代进厂的男演员,如今全都不在了,仍然活着的女演员也都进入了耄耋之年,“我们的时代结束了”,苏秀说,自己写下的只言片语,或许可以让那些逝去的伙伴在书里重新活过来,而她,也可藉此向亲爱的观众告别了。

  “不是我的事业,是我爱的事业”

  90年代初,早已退居二线的上译厂老厂长陈叙一病情严重,老同事去看他,安慰说,他的事业,一定会被继承下去。陈叙一由于喉管切开已不能说话,他在一块小板上写:“不是我的事业,是我爱的事业。”并用笔在“爱”字上用力戳了几下。

  陈叙一,这位上译厂的缔造者,是苏秀笔下反复出现的名字。

  1949年11月,开国大典后仅一个月,陈叙一带了三位同伴赶往东北长影厂取经,回到上海后,他立即在江西路福州路口的汉弥尔顿大楼租了间简陋的办公室,成立了上海翻译片组,也就是上译厂前身。陈叙一带着十几个人,硬是凭着一个旧话筒、一架旧录音机、一个皮包放映机,译制了苏联影片《团的儿子》。

  1950年6月,翻译片组迁到万航渡路618号。苏秀就是在当年9月7日到翻译片组报到,那一天她的女儿刚满周岁。她记得同一天报到的还有杨文元、胡庆汉,他们与邱岳峰、尚华、富润生、张同凝、姚念贻等人,一起成为上译最早的配音演员。

  当年的工作条件,可用简陋形容--车棚改造的排练间,也是全厂的会议室、演员休息室,而录音棚则 在三楼阳台。这个录音棚,则被苏秀他们戏称作“漏音棚”。

  “我们的录音机比较落后,要录有混响的,就要把喇叭拉到阳台上。”苏秀说,虽然小喇叭扩音范围不算大,但有一次,演员一句“着火了”,还是把同一个大院办公的美影厂的人,喊得都从楼上奔下来。

  与小喇叭相比,大喇叭的扩音效果更好,几条街都能听到。苏秀记得,有一天晚上,录反法西斯的戏,演员在大喇叭里喊“晚上九点以后,随便出来的人枪毙”,就为这一句词,他们得提前去派出所报备。

  条件虽简陋,工作却容不得马虎将就。

  为了让中文台词与原片的演员表演贴切,让人感觉就是外国演员自己说中国话,苏秀他们会把影片剪成二三百小段,接成循环,反复观看。“我敢说,没有人会像我们这样看电影。我们是把电影掰开揉碎看。”

  陈叙一当年对译制导演要求极高。演员说错台词,他不骂演员骂导演;录音的声音不接,他也不骂录音骂导演。当年就因为演员赵慎之一句台词“雨停了”感情不到位,作为导演的苏秀生生被陈叙一数落几个小时。

  不光苏秀,上译厂这些元老,没几个逃过陈叙一的骂。有一次,胡庆汉提前五分钟拿着剧本端着茶杯走出休息室,陈叙一站在录音棚前说:“你摆什么导演臭架子?”

  老厂长最受不得工作拖拖拉拉。他一向要求录戏的导演和主要演员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录音棚,好让自己定下心投入工作。

  但陈叙一从没骂过邱岳峰,甚至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

  邱岳峰,这个被陈丹青称作“比罗切斯特还要罗切斯特,比卓别林还更卓别林”的配音演员,多年来却背负着一个巨大的历史包袱。据说解放前邱岳峰曾跟着一个军官去郊游,去了后才知道是去抓共产党,后来这个被捕的共产党员牺牲了。解放初期,有人揭发邱岳峰是参与了这次抓捕行动的人员,在那个“有罪论定”的年代,邱岳峰被“内控”了近三十年。

  苏秀觉得,能够遇上陈叙一,是邱岳峰不幸中的万幸。前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重用他,不仅是惜才爱才,还有对他的尊重与同情。

  而邱岳峰为了获得平反,也坚持过、盼望过。只是,他最终也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悲剧发生在1980年3月29日,深感平反无望的邱岳峰,在多重现实造成的沉重枷锁下,吃了过量安眠药。这是他第三次自杀并最终成功的一次。

  2009年夏,邱岳峰长子把父母的遗骨从苏州迁回上海,落葬地点选在奉贤海滨的一个墓园,选在老厂长陈叙一的墓旁。

  “每一部片子在手,都如履薄冰”

  和陈叙一共事多年,苏秀他们似乎也都得了他的“真传”,比如苏秀几十年来录戏同样不能容忍别人误场。她退休后在上海电视台任译制导演时,曾有人私下传:“老苏来录音,大家都是一路小跑。”

  除严格守时,陈叙一打在老下属们身上的烙印还有很多。他要求苏秀他们多读翻译小说,要求译制导演学一点外语,要求翻译、导演读读《圣经》,因为西方人生活中经常会用到圣经典故。他还提倡大家背唐诗宋词,听评弹,看话剧。那时上译厂的学习氛围非常浓,不录音时,休息室中常常人手一本书。

  事实证明,这些积淀对导演演员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苏秀就多次受益于自己学过的外文。

  有一次,苏秀和尚华为莎士比亚名剧《李尔王》整理口型本。剧中,当埃德加在旷野中看见被剜去双眼的父亲时,惊呼:“Oh,my sweet eyes!”口型本上译:“哦,我亲爱的眼睛!”与情节对照,苏秀认为不妥。她请翻译查看辞典,是否还有其他解释,而尚华则在一旁念念有词:“这种情况下,比较可能的说法是‘哎呀,我的天哪!’”翻译兴奋地接到:“这句话有十六条中文释义,最后一条还真是‘哎呀,我的天哪!’”

  对台词的深究与打磨,其实是陈叙一的一贯风格,且最见其翻译功力。

  《加里森敢死队》中,一帮乌合之众的首领,既不适合译做长官,也不适合译成先生,陈叙一一句极传神的“是,头儿”,解决问题。《尼罗河上的惨案》里,小两口走了,波罗跟他们告别,译做“别太着急”、“慢慢来”,都欠点味儿,陈叙一一句“悠着点”,上口又含义无穷。《赏金杀手》中,一句原文直译为“告诉我,你年轻过吗”的台词,被陈叙一改成了“你也曾……年少好胜吗”,可谓贴合情境,一语中的。

  但这些看似神来之笔,每句都来得不容易。

  80年代进入上译厂的配音导演、演员曹雷,曾在追忆陈叙一的文章中写道,“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对译制工作钻得那样深……他译出的剧本既注重对白的口型节奏,又注重达意的准确细致;既在外文上做到还原,又在中文上做到讲究。”

  陈叙一生命的最后一两年被喉癌折磨,失去声带。曹雷记得去医院看他那天,他在纸上写下“从此无言”四个字,写完双手掩面。

  但陈叙一还是凭着顽强的生命力挺过几十次放射治疗,开始以笔代言,重拾工作。那时,曹雷邀请他为自己担任译制片导演的《黑暗的公正》一片做本子。陈叙一欣然应允。不久,厚厚的译本交到曹雷手里:一句句对白仔细画上了停顿号、连续号;画面没有人物形象的台词注上了“画外音”;稿纸四边的空白处写满了注释;有的词汇他从不同字典查出不同解释,一条条写在旁边,并标明他认为准确的解释。因为知道曹雷在玩牌方面是个外行,他甚至在一处写明,影片中那些人在玩什么牌,这种牌怎么个玩法,玩牌的人怎么叫牌……

  然而病魔并未收手,放过这个老人。1992年陈叙一去世。曹雷感慨,那堵坚实的可以依靠的墙,从此没有了。

  陈叙一有个多年的习惯,做本子时数口型,手指会不自觉敲起音节。在他弥留之际,身边人看到他的手指还在床沿上一下下轻扣。

  退休后的曹雷常被影视剧组请去配音,让她感到困惑的是,剧组不要翻译仔细推敲也能拿出剧本,导演不做口型本照样可以进棚,演员不看全片一样可以配戏。

  类似的困惑,苏秀也有。

  有一次,她在影院看一部关于尼斯湖水怪的电影。片中一段承接故事发展的关键台词,苏秀怎么也听不懂。

  或许,当配音成了流水式的机械加工,再没有人像他们当年那样将其视作精雕细琢的艺术,如曹雷所说“每部片子在手,都如履薄冰”。

  “指挥家”和“油漆匠”

  对苏秀那代人而言,精细,更像是融入血液的习惯。她记得,当年他们会为翻译一句“如果你相信我曾经杀了五个人,你也不应该相信我爱你的心会变”,来来回回推敲3个小时。

  不仅做本子要细,演员背词、进入角色同样如此。

  尚华,这个配过黑帮头子罗蒙诺、配过《爱德华大夫》里老教授阿历克斯、《非凡的艾玛》里演出经纪人、《虎口脱险》中乐队指挥的“尚二爷”,是出了名的仔细。而他的勤奋更是出名,无论接什么戏,尚华都要把台词念六七十遍,直到熟稔于心。上译厂实录棚的走廊里、演员候场室、上下班的路上,都能见他念念有词。公认和尚华有一拼的是“佐罗”童自荣,老演员李梓曾说,别人配戏时,童自荣总默默坐在角落,看似心事重重,其实他是在心中默词。

  《虎口脱险》中乐队指挥是尚华的代表作。配戏那几天,他的血压一度升到一百九,可他坚决不让苏秀向领导汇报,理由是:好不容易抓住人物感觉,一休息,感觉准跑。

  乐队指挥出场那场戏,语速密集且要求一气呵成,实录前尚华一有空就钻进放映间专练这段,以致放映员对他“视觉疲劳”,见他便说:“尚华你怎么又来了?你就没完了?”

  在上译厂,尚华和于鼎是出了名的“哥俩好”,平日斗起嘴如一对活宝,一如《虎口脱险》中他们二人所配角色“指挥家”和“油漆匠”。作为该片译制导演,苏秀对尚华有一点不满意--唱歌跑调。一个指挥家怎么可以不在调上?所以片中尚华开口唱的“鸳鸯茶,鸳鸯茶……”其实是由同事严崇德救的场。

  苏秀觉得,尚华不是邱岳峰那种满身机灵劲的天生的配音演员,但他肯下苦功,而他的好兄弟于鼎却总是过高估计自己,也因此成了上译厂尽人皆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棚里排戏,刚开始,他不是说错词,就是没对准口型,一遍遍“磨”下来,别人累得筋疲力尽,他却来了感觉,结果是,他配的戏出色,别人的戏早被磨平。

  厂里不少人受过他的“害”。一次配音需要一个拍台子的音效,音效师拿不准于鼎何时进入状态,只好每次录都使劲一拍,手都拍肿,于鼎仍旧不是忘词,就是口型不对。

  在录《雾之旗》时,有一场赵慎之和于鼎的对戏,后者不过几句话,前者则要大哭大喊。可任凭赵慎之怎么哭喊,于鼎感觉还是没来。

  可赵慎之愣是没烦。至于原因,苏秀开玩笑说,大概她爱吃他的烙饼。吃人家嘴短。

  不光赵慎之,上译厂这些老同事,其实没有谁会真正和于鼎计较,因为他除了“可恨”,也挺可爱。

  于鼎非常喜欢管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人家剧务钉好的剧本,他嫌不好看,要一本本拆开重钉。为了这个,他还准备了全套工具--一块木板、一把小榔头、一个锥子、一堆钉书钉。演员组谁想吃炸酱面,就会说:“于鼎,弄点炸酱面吃吧。”他准头一天买好面条,炸好酱,第二天,亲自到厨房去煮,然后再一碗碗盛好,端到楼上来。

  尚华也曾挤对于鼎,不许他再鼓捣杂事,生起气来也发过誓,这辈子再不和于鼎配戏,但转天哥俩又好成一个人。

  2004年,上海电台节目主持人金蕾策划一套广播节目《声音传奇》,采访尚华那天,老人问金蕾能不能帮他录一盒《虎口脱险》的录音带,他可以经常听听,好像已经离世的老朋友于鼎还在身边。

  “任谁也留不住一个时代”

  2005年尚华去世,他生前配的最后一部戏是《角斗士》,那时他已七十八岁,他说自己下面一遍遍准备,可对着话筒还是不行,磕绊,口型也不对,将近两个小时,老人急哭了。

  尚华有个气壮山河的誓言:死在话筒前。但命运还是让他死得像个普通老爷子。

  演员林栋甫曾在回忆忘年交尚二爷时说,“他有五个子女,成家后没住房的就和老爹老娘挤在一起,在这里找不到二爷的空间,床边那个缝纫机或许是他可以伏案的书桌。”

  尚华去世前心血管做了支架,自己需支付四万元,还是苏秀召集了几个亲近的人帮他凑了一万元。

  对尚华这些上译厂老演员而言,录音棚和家这条线,一头是云上的日子,一头则是愁苦的生活。尚华有个酗酒的儿子。他曾拉着林栋甫说:“我怕他醉死在路上,我得救他啊。可我不知道怎么办!”说完,老人摘下眼镜,捂住脸,哭了。

  至于他的好兄弟于鼎,妻子患有精神病,于鼎省吃俭用一辈子,离开时,给妻子留下了一点积蓄;邱岳峰在世时,一家人住在十七平方米的小屋,最多的时候住过七口人;而高仓健的中国代言人毕克,90年代初退休后,苏秀听到关于他的尽是些不好的消息:儿子先他而去,工作不顺心,病危住院……那时在杭州女儿家居住的苏秀,还特别回上海看望他。苏秀记得那次见面,毕克由于哮喘病严重发作,不得不装了呼吸机。一辈子靠语言工作的配音演员,再也不能说话。面对苏秀的安慰,毕克只是友善地苦笑一下,在小黑板上写道:“我的病不可能有好转了。”

  对于老演员们的境遇,长期关注译制片的复旦大学文学博士孙洁曾表示,1984年上译厂粗暴的“一刀切”,让这些老艺术家没有经历一次评级就退休,使得他们在退休工资、医疗、住房各方面都得不到与他们的贡献相称的待遇。“多年以来,配音艺术仿佛只被那些甘愿献身于它的人们重视着,到了权威职能部门那里,却常常没来由地被忽略,被冷淡,甚至被打压。”

  眼见自己为之付出一生的译制片陷入低谷,苏秀想不通。2006年4月,她张罗召开了一次名为“活着,还是不活”的中国译制片讨论会。会上,苏秀说,自己是为托孤而来。老人至今还记得,编剧史航发言时说:“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产物。唐代兴旺的诗歌,到了宋代,就让位给了宋词。我们应该以欣赏唐诗、宋词的心情来欣赏八十年代的译制片,就不会感到失落。译制片的辉煌必将一去不复返。”

  “可是译制片就像我的孩子,我死了没关系,我希望它活着。”忆起那次“托孤”,苏秀一阵怆然,“会上大家基本认为译制片没有希望了。”

  此后,“无望感”一次次戳痛老人。

  几年前,八十年代进入上译厂的狄菲菲完成译制电影《达芬奇密码》,想让苏秀到电影院看看效果。然而影院经理却说,他们这里来的都是白领,从不放译制片。当听说苏秀是译制片老导演、老演员,影院才特别为她放了译制专场。偌大的放映厅,加上苏秀,不过寥寥十几人。“你让我对译制片还怎样有信心?”

  因为懂英文的人多了,所以大家不再需要译制片?

  苏秀觉得不尽然。她还记得,1981年她和毕克列席参加了一场“西欧电影讨论会”,与会专家外文个顶个棒,但他们却也很难看懂会上那些没有配音没有字幕的影片。“大多数人只有通过母语,才能毫不费力地了解原片,才能领会语言细微之处的含义。”

  究竟是什么使译制片衰落?

  苏秀说,如今一些鱼龙混杂的配音,败坏了译制片的名声。另外,现在引进的片子尽是打打杀杀、外星人、穿越,从故事内涵、人物性格塑造上,配音怎么努力也不会好看。“总之,大环境使然。”

  当爱了一辈子译制片的老人,平静说出“译制片快死了”时,旁人又怎能真正明了,平静话语背后的内心波澜?

  如今,年近九旬的苏秀常有种孤雁失群的感觉。她说自己就像一朵孤独的浪花,将她冲上岸的那股大潮已渗入沙滩,了无踪影,唯有她还寂寞地留在沙滩上,放眼四顾,已没有多少同伴。

  好在还有那些爱着译制片的观众。就像作家程乃珊所说,能坚持在台下用掌声送别那些难忘的声音的,尽管掌声微弱,却一定发自肺腑,是天涯知音。

  (本文参考:苏秀《我的配音生涯(修订版)》、苏秀主编《峰华毕叙》、孙洁《行走在消逝中》、纪录片《译制片回眸》及童亚男《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等)

  苏秀

  苏秀,中国第一代配音表演艺术家,上海电影译制厂著名配音导演、演员。1926年出生于长春, 1931年迁居哈尔滨。1947年冬,随丈夫调动工作来到上海。1950年起先后任上海电影制片厂翻译片组、上海电影译制厂配音演员和译制导演。1984年退休后在上海电视台和上海音像资料馆任译制导演。现居上海。

  苏秀用声音塑造的外国影片中的经典形象不计其数,还以出众的才华执导了一百多部译制影片。配音代表作品有《尼罗河上的惨案》、《第四十一》、《孤星血泪》、《化身博士》、《红与黑》、《为黛西小姐开车》等;译制导演代表作有《阴谋与爱情》、《中锋在黎明前死去》、《远山的呼唤》、《我两岁》、《天鹅湖》、《虎口脱险》、《冰海沉船》、《砂器》、《英俊少年》等。

  上译厂的“编辑制”

  陈叙一带领的译制团队,在实践中逐渐摸索形成一套制度化规则与流程。

  陈叙一对剧本极度看中。在他看来,“剧本,剧本,是一剧之本”,正因如此,才催生出上译厂的“编辑制”。就是说,由甲翻译的剧本,由乙担任编辑,对口型进行修改。如果原翻译水平较低,则配备一个水平较高的翻译。编辑在银幕上是不挂名的,但要和翻译、导演一起参加初对,要负责剧本修改,要负责回答导演的提问,所以也必须做充分准备。

  文|《小康》记者 罗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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