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购的逻辑(下)

  一

  与奥运会有关,汽车限购最早发生在我们伟大的首都北京。近年来“阴谋论”流行,我当时就认定,这是城市巨头与汽车巨头相互勾结、策划的一起惊天销售大阴谋。

  北京是先有限行后有限购。消息传出后,我和两位老朋友匆忙赶往4S店,每人为自己购进了第二个座骑。没有限购就没有需求,仅此一项,“首堵”至少新添30万辆车,而车企进账600亿!

  限购财源滚滚,还让拥堵继续拥堵,污秽更加污秽。这是一大景观。中国限购一共三种:一是上海模式,竞拍限购一年10万辆,以一个车牌7万计算,不留神70亿雪花银进了“老汉的口袋”;一是北京模式,摇号限购一年24万辆,以一个车牌10万(4S店开价20万)计算,240亿人民币流进了下水道;一是天津模式,有偿拍卖与无偿摇号相结合,不说了,那就是一滩臭狗屎。

  限制自由总是要付代价的。它让一些日常需求变成了权利,甚至变成了特权。大跃进实行香酒白酒配给,一些烟酒不沾的人开始排队购买,终于完成了烟酒全民大普及;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好”,多生一个孩子罚几万,倾家荡产,那么,生下孩子等于得到几万福利,“不生白不生”,一些丁克家庭也开始辛辛苦苦养孩子。

  二

  限购是饮鸩止渴,没有人可以通过它来保持道路畅通。

  古往今来,首都拥堵是常态,而畅通是非常态。早年有一位京兆尹,因为京师诸多不便,受到严厉训斥,狗急跳墙说了句“此京师之所以为京师也!”才让众人闭嘴。当年“进京赶考”,伟大领袖从傅作义将军手里接过北京城,120万人,2000辆车,确实不堵车,但几乎全是黄土路,全是“龙须沟”,刮风下雨天一小时走不了10公里;粉碎“四人帮”,总设计师接过北京城,500万人,17万辆车,人少车少,我见过骆驼拉着满车大西瓜在德胜门城墙跟下卖,但那时二、三、四、五、六环都没有,到处断头路,一次去河北涿州,出城竟然花了两小时。

  首都拥堵是常态,大多数人不承认,只是因为“好了伤疤忘了痛”。人类有把早年苦难浪漫化、理想化的本能。西方人言必称希腊罗马,中国人言必称尧天舜日,其实古代雅典7万人、罗马13万人,小国寡民,茹毛饮血,唐尧虞舜也就俩酋长,刀耕火种,沐猴而冠。

  三

  限购是螳臂当车,无法阻挡历史车轮滚滚向前。

  我家住在鸟巢对面,北京慧忠里小区,20年前入住时空空荡荡,近几年不成了,晚7点之后肯定没车位。小区应该开辟更多车位,满足业主泊车需求才对。此事苦恼了很久,是我那个长期在国外工作的儿子帮忙解决的。一天深夜,他拉着我到小区转悠,明亮的灯光下,随便一数,便指出七八个地方可以泊车。他说,市场经济,车位谁都可以停,小区任何条件的改善,都意味着涌入一群新的加入者——这正如行业利润高于平均利润时,就会有新加入者一样。

  言之有理。2014年10月北京有561万辆车,281万个车位,缺口280万个。车位如此紧张,慧忠里小区即使从300个增加到3000个、3万个、30万个也无济于事,除非新建300万个,晚上7点之后才不用找车位。“北京561万辆车对应281万个车位,已是全球大都市最好的纪录,”儿子说,“关键要改变观念,把车泊到车位之外。”

  这让人想起聂荣臻元帅的一件轶事。早年聂帅给抗大学生讲射击课,从枪口到目标,画出一道抛物线。学生都是二万五千里过来的老红军,当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聂师转过身去,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小孩尿水:“你就是尿到天上,最后也要掉到地上不是?”

  尿水掉到地上是天生的,慧忠里缺车位是天生的,北京城拥堵也是天生的。人们只能在这个大前提下讨论问题。北上广深高峰期时速20公里也是全球最好的纪录,我们必须改变观念,学会享受这种拥堵。

  没错,它和经济腾飞明显相关,上世纪40年代纽约、60年代伦敦、巴黎,70年代东京、90年代首尔都发生了让人措手不及的大拥堵。它们拥堵程度明显超过了北京。今日巴黎有1100万人,500万辆车,游行示威太多,有时候一小时走不了5公里;伦敦2003年2月17日时速8.69公里,开始收拥堵费,很快提高到10.56公里,而目前是9.32公里;纽约人车比和北京类似,拥堵严重,目前只有30%的人开车上下班,曼哈顿是6%;东京时速也是10公里,高峰期间市中心91%的人乘轨道交通,只有6%开车;首尔公共汽车时速19.6公里,小汽车16公里。

  “此京师之所以为京师也!”解决拥堵只能依靠发展轨道交通、公共交通——如果一定要打屁股,我们必须打公仆的,而不是人民的。

  文/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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