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是怎么出现的?不就是当时的书法家王羲之和一群朋友在兰亭这个地方,玩曲水流觞的游戏玩出来的吗
2017年4月的一个夜晚,南京市月牙湖畔,一所公寓楼内。客厅设置了类似传统建筑的中堂。左侧墙壁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吴门琴禅会馆”,下方的条案上供奉着一尊达摩一苇渡江的沉木雕像。右侧墙壁上挂着几张古琴,壁柜中陈设各种文房藏品。厅内正中有一仿古几案,上面摆放着两张古琴,一张丝弦琴,另一张则是钢弦琴。
老桐是这里的主人,晚饭后他早早开门,烧水沏茶等待客人到来。这一晚,他通知了圈内朋友在这里举行一场古琴雅集。
以琴之名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一弹琴,内心就会静下来,有说不出的欢喜。”一位客人进门说道。老桐称呼他为“薛局长”。
“薛局长”学古琴的故事是圈内美谈。
2010年有一个朋友忽然打电话给“薛局长”,问他要不要学古琴。当时他正琢磨着退休后要学一门乐器,于是,就跟着那位朋友去了一次古琴雅集。其间认识了一人,交谈中了解到,此人学习古琴一年就学会了五六首曲子,他暗想,“我一年学会两三首就行啊。”
之后,他每周去学一次,雷打不动,结果一发不可收。如今,他已学会几十首曲子,渐渐成为圈内的专业人士,还撰写了《金陵琴谱初编》等几本专著。
“弹琴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薛局长”对《瞭望东方周刊》说,“要有正知正见,要读书。”
喝茶聊天的时候,参加雅集的客人陆续到齐,约有十几人。他们来自不同行业,有退休老者,有十岁顽童,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他们都因古琴来到这里,结识彼此。
这场雅集的组织者,本名吕建福,在古琴界以“老桐”闻名。上世纪90年代,老桐在安徽齐云山旅游,偶然听到琴声,被吸引,由此偶遇浙派琴家徐匡华,并受其指点得到古琴启蒙,后师从吴兆奇。
多年来,老桐从弹琴自娱成长为专业人士,2002年出版了专著《琴道——七弦琴之文化精神》,创办了“吴门琴禅”琴道课程,现为东南大学古琴社指导老师,金陵吴门琴禅馆导师,《琴道》杂志副主编。
据老桐介绍,雅集是从2000年左右开始的,最早是在吴兆奇宅第,内容丰富,除了抚琴交流,还有中医和国学讲座、读书会、演奏会、禅茶会、文玩鉴赏等。
不只切磋琴艺
“古琴主要出现在文人书房里,还有些在道观中,在山林中,在溪流旁,所谓‘水边林下’。这说明古琴不仅仅是一个演奏的乐器。它最重要的作用是什么?是让弹琴的人获得心灵的安静、内心的祥和以及某种生命喜悦。古琴不是娱乐耳朵,而是涵养心灵。”老桐一番开场白之后,演奏开始。
几乎每个到场的人都轮流弹奏,弹奏之前会先报上曲目和曲谱的版本,并在丝弦琴和钢弦琴中任选其一。有的人弹一曲,有的弹二三曲。一曲弹完,他们会停下来讨论一会儿,交流哪个地方有什么问题和感受。
当晚有几个人弹了同一首曲子《良宵》,但因曲谱不同,曲调差别很大。讨论时,他们没有评论高低好坏,而是说,什么地方紧张了,什么地方节奏不太对。
来客中有一位十岁的小女孩,学琴不久,在老桐的鼓励下,也献琴一曲。虽然弹得生涩,大家也都很认真地听。
雅集大概在晚上九点半结束,不着急回家的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他们谈及古琴艺术申报非物质遗产,又对某一首琴曲出自哪一派考证一番……
“雅集有时候不也是小圈子里的人在一起喝茶闲聊吗?”本刊记者问。
他们镇定自若地说:“兰亭集”是怎么出现的?不就是当时的书法家王羲之和一群朋友在兰亭这个地方,玩曲水流觞的游戏玩出来的吗?
古琴雅集之“雅”
老桐讲了一个听琴者的故事。前几天,一个人来听琴,说听古琴觉得蛮忧伤的,好像古琴都是悲伤的。
这个人听琴怎么会觉得忧伤呢?
在老桐看来,现代人有大量的焦虑烦恼,他的忧伤不是琴曲忧伤,而是自身内在的忧伤。
在中国古代,古琴的重要作用,第一个叫“独处无闷”,一个人在书房里有琴可弹,不会郁闷,不会烦躁;第二个叫“消忧神品”,通过弹琴能化解忧愁,欧阳修就通过弹琴半年疗愈了忧郁之疾。
老桐说,弹古琴有三种境界:其一,独处。弹琴自娱,琴中有无限滋味,不会寂寞。其二,遣怀。寄托情志,可通过琴曲与古圣先贤相沟通,如《幽兰》《水仙操》《文王操》等。其三,助道。静心养息,如山林派清微淡远。
老桐这样理解古琴雅集之“雅”:“古琴是心灵修养之器,通过古琴感受古代传统文人的生命状态,不是职业表演,因此超越功利。不把它当成一种专业,也不把它职业化、娱乐化、大众化。如果一个人出自音乐学院,心里只有弹奏的技术,音准节奏掌握得再好,也算不上‘雅’。一个人可能音弹不准,但是发自内心,也是质朴之声。所以,听古琴,会听到打板和摩擦的声音,是自然之美,此为‘大雅’。”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柴爱新/江苏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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