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公主坟的传说与真相

  陵墓埋葬的是清嘉庆皇帝的两位公主,分别排行第三和第四

  北京西三环上有一处爆堵的地点——新兴桥。西三环本身比较拥堵,这里又是交叉立交桥的一个节点。新兴桥的名字源自桥旁的一座老宾馆——新兴宾馆,大约是上个世纪80年代建成,当时高档时髦,成了地标,立交桥也因此得名。

  新兴宾馆在新兴桥的西北角,门前立着一尊石雕,近前一看着实吓人一跳:是现代石雕——“和硕公主像”。雕像女子表情倔强,咬着嘴唇,目光坚毅,坐西朝东,静观前方。

  更吓人的是,雕像底座标注:还珠格格原型。还真有点小燕子成年版的沧桑。

  这位和硕公主是民间传说里一段凄美爱情的主人公:汉人金泰从小被满族人收养,立下战功被封为元帅。在游园时与和硕公主相遇,一见钟情,朝中老臣从中作梗,乾隆皇帝流放了金泰,贫病交加的金泰上书公主,说,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了,望公主珍重。公主见信后从容服下毒酒,追随爱人而去。乾隆无奈,将金泰草草葬于香山,而将公主远远地埋在了今天的“公主坟”。

  而这,只不过是民间的一个传说。

  “公主坟”的准确位置

  这段民间爱情故事的确动人,但只是掬一把热泪而已。有获封号的公主都是出嫁了的皇帝女儿,怎可能与一位武将游园会上另生情愫?“金泰元帅”更是查无此人。“元帅”一职只有在清朝末期才出现过,那是为建立现代军队设立的军衔制,有“陆海军大元帅”之职,由皇帝担任,皇帝未亲政前由监国摄政王代理。之前,清朝武将最高级别是正一品,称“领侍卫内大臣”。

  确切地说,新兴桥正是坐落在当年的“公主坟”。

  这是一个逐步损坏、缺失、被盗墓、杂草丛生的过程。譬如,1939年冀东保安队殷汝耕手下持枪来此地,公然盗墓,有人告发,被当时的政府制止,但墓地还是遭到破坏。后来,日伪政府又要建所谓“新北京”,修一条马路直达石景山,又要平掉此墓,当时坟墓主人的后人花了一大笔钱疏通关系,才把修路的规划改了一下,保留了坟场。

  到1965年北京修地铁1号线之前,这里还有坟场围墙,俗称“坟圈子”,里面有部分遗留建筑,有两座宝顶,分东西两个院落。占地面积大,附近又是海军大院、空军大院、军事博物馆等单位,喜欢放电影,所以坟场东院就做了露天电影院。西边那块地方被一个叫苑家村的公社占着,开了一个豆腐坊,每天吱吱呀呀豆香四溢,雪白的大豆腐被推车拉走。

  到底是哪位公主的坟

  公主坟到底是哪个公主的坟,有众多传言。

  清朝国祚276年,从固伦到和硕到没有被受封的皇帝女儿以及皇室收留的义女,人数众多,越到后来越没了碑石考证,没有文字可查,传言更是五花八门。

  有说这里葬的是孝庄皇后的义女孔四贞,这个传言很盛。但孔四贞的命运比较坎坷,父亲孔有德是明朝的降将,清朝国号还是“金”的时候就投降了,封“定南王”,后来为顺治朝与南明作战死在广西,可怜孔四贞孤苦一人千辛万苦跑回京城,孝庄太后悯之,收为义女。之后下嫁给她父亲原来手下将领的儿子。孔四贞性格跋扈,夫妻关系不睦。后来其夫叛降且被杀,她又一个人孤独回到京城,这时太后早死了。据说她晚境凄凉落魄,没有可能享受如此厚葬。

  还有说这里葬的是乾隆帝的养女。乾隆自己就有10个女儿,活到成年的有5个,有没有收养女儿不见正史。乾隆65岁时淳妃诞下十公主,这位十公主算是乾隆老年得女,非常受宠,加之娇憨可人,聪明活泼,常在乾隆膝下环绕,长大了还跟着皇家狩猎坝上,会骑马射箭。乾隆给她择了一位佳婿,嫁给了和珅的长子丰绅殷德,受封固伦和孝公主。“固伦”为国家之意,如同男性皇室的亲王级,只有皇后诞下的女儿才可获此封号,以她生母妃位品级而被封固伦公主,足见乾隆帝疼爱。

  作家琼瑶在上个世纪的某个时间盘桓京城时,某日路过这个叫“公主坟”的地点,生出无限遐想,所谓“金泰之妻”、乾隆养女、十公主的故事,便成了后来其作品《还珠格格》的创作缘起。

  十公主死后是葬在今天海淀东北部与昌平交界的一个地方,后来看坟户形成一个小村子,村名也叫“公主坟”,属于东玉河村管辖,但今天遗址基本无存。

  而坊间传言,传来传去,还真搞出来前文提及新兴宾馆前那尊“和硕公主”(还珠格格原型)的石头雕像了。

  1965年,修地铁1号线图纸规划线路正是要东西贯穿公主坟,当时修地铁是没有盾构机的,只能开膛从地面打开,坟墓只得作为文物发掘。虽然被盗过墓,可当时还是出土了不少陪葬品,有兵器、蒙古刀、丝绸珠宝等物,唯独没有墓志。

  历史学家对这些陪葬品及墓主人后代调查后,又结合《清史稿》记载,终于搞清了:陵墓埋葬的公主是清嘉庆皇帝的两位公主,分别排行第三和第四。

  据《清史稿》中“公主表”记载,仁宗皇帝共有九女,其中排行一、二、六、七、八这些女儿均未长到成年,未受封。五女追封为慧安和硕公主、九女追封为慧愍固伦公主,这两位公主也没超过10岁即夭折,但不知什么缘故被嘉庆皇帝厚爱,不仅获得追封封号,还下葬在位于河北易县清西陵之崇陵的西南方,名为:慧安及慧愍公主园寝。

  嘉庆皇帝的三女和四女,是九位公主里硕果仅存长到成年且婚嫁出去的姑娘,老三受封庄敬和硕公主,老四受封庄静固伦公主。按照祖制,出嫁的皇帝女儿不能归附皇陵,也不能下葬夫家墓园,只能另择吉地建造寝园,而巧合的是,老三、老四又是同一年去世的,相隔仅两个月,所以当年皇室便决定将两位姐妹身后安置在一起。

  蹊跷的命运

  这座公主坟,现在是著名的交通枢纽,地下地铁,地上立交桥,北京人口中所称“公主坟”,则专指此处。它也被称为“复兴门外公主坟”“新兴桥公主坟”,或者如今天政府文物部门立起的标牌——“羊坊店公主坟”,是嘉庆帝三四姑娘的坟茔,以区别于北京东南西北许多叫公主坟的地方。

  香山地区还有一个叫公主坟的村子,相传是元朝某位公主茔地,房山还有明朝朱棣皇帝女儿的公主坟。

  三公主是和硕公主,没有妹妹也就是四公主固伦公主的品级高。因为三公主的母亲是和裕皇贵妃钮祜禄氏,而四公主的母亲高贵,是孝淑睿皇后喜塔腊氏,四公主也是后来的道光皇帝的同父同母妹妹。她们的封号是严格按照母亲的地位所出。

  三公主的坟墓位置在今公主坟地铁站西北角出口处,四公主的坟墓位置在地铁站东北角出口处。两座地宫均是砖石结构,构筑牢固。两座宝顶后各有一圈白皮松,宝顶之前,均有享殿一座,悬山顶,面阔三间。和硕公主的享殿为绿色琉璃瓦顶,固伦公主的享殿为黄色琉璃瓦顶。这琉璃瓦的颜色便代表着品级,黄色最为尊贵。

  享殿前方两侧有两排朝房,是供后人祭奠时休息的地方。现今保留的遗迹是三公主墓前的享殿,不是原样了,是后人翻建的,已不再覆绿色琉璃瓦,只是普通灰色砖瓦。2012年海淀区文物普查时,这里被登记为“羊坊店公主坟门殿”。

  说来奇怪,嘉庆帝的女儿缘真不好,九个女儿,七个早夭,老三老四倒是长大成人,风风光光招了额驸,却在同一年,嘉庆十六年(1811年),以28岁和30岁的大好芳华辞世而去,老皇帝竟是在有生之年眼睁睁看着自己9个女儿全部病殁。

  公元1811年3月25日和4月11日,法国天文学家分别见证了天穹上大彗星的出现,三公主去世于三月十二日,四公主去世于五月七日,正是大彗星天象出现之际,不知道当时的清朝钦天监有没有观测到并记录这一天象。在中国传统寓意里,彗星在大多数时候不是祥瑞而是凶兆,而巧合的是每每彗星出现人间必有不测。皇帝们一定是很迷信的,所以1811年3月至5月,两位芳龄女子被这“扫把星”扫走,一定是令嘉庆帝内心隐痛不已的。

  这两姐妹的宿命蹊跷之处还挺多,三公主庄敬和硕公主,四公主庄静固伦公主,“庄敬”与“庄静”,一字之差,读音一样。

  三公主20岁出嫁,额驸为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的索特纳木多布济郡王,十年婚姻,无后嗣,无奈,收虽为贵族出身但家境贫寒的僧格林沁为嗣子,继承家业。僧格林沁承袭科尔沁左翼后旗扎萨克郡王,成为道光、咸丰两帝及慈禧太后所青睐的大臣,大名鼎鼎的武将,不枉庄敬和硕公主高贵的出身门第。

  四公主庄静固伦公主18岁出嫁,下嫁的额驸也是蒙古贵族——博尔济吉特氏的玛尼巴达喇,可见嘉庆皇帝笼络蒙古贵族的想法非常明确。

  公主府之后续

  庄静公主府,就是今天被称为“棍贝子府花园”的地方,位于新街口东街,深藏于北京积水潭医院里面,尚有府邸花园基本保留,曲水古木,景致优美,而水是从西海引进的,尤见四公主府隆浴皇恩。

  玛尼巴达喇在嘉庆七年袭其父之贝子爵,道光十一年晋贝勒,庄静公主有后人,其子德勒克色楞袭贝子,咸丰七年卒。其孙索特那木色登袭贝子,光绪六年卒。其曾孙棍布札布袭贝子,一直居住在此公主府,故此府后被称为“棍贝子府”。棍贝子的后人叫林勤·多尔济,1939年殷汝耕手下盗墓,他作为坟主人的后人来收拾、处理后事。这位老先生1994年79岁过世,写过《我所知道的公主坟》,为后人留下宝贵史料。

  与姐姐相同的是,庄静固伦公主也是差不多结婚十年去世,卒年28岁,与姐姐相差两岁,不同生,却同死。

  三公主庄敬和硕公主府在今天京城的炒豆胡同,僧格林沁及后人居住于此。僧格林沁于咸丰五年(1855)升为博多勒噶台亲王,同治四年(1865)战死于山东曹州吴家店,为了表彰其忠勇,慈禧太后准予修建显忠祠,位置在原宽街小学。

  1930年前后僧格林沁孙子阿穆尔灵圭亡故,僧王一系逐渐败落。位于炒豆胡同与板厂胡同之间的一大片府邸房产被变卖,所剩无几。清史及文物专家朱家溍先生家也买了部分房屋,并在此终老。

  民国时有个出租房子吃租金的房东叫吉勒泰,可能是三公主的五代孙,他的儿子叫铁鸽子,就是六代孙了。林勤先生回忆,铁鸽子后来不知去向。所以,今天三公主、僧格林沁这一脉后代便没有踪迹了。

  两位公主的生平记录只是在《清史稿》“公主表”里有简单的说明,无非是生卒婚姻,所获封号,都是苍白得没有任何生动气息的直白记录,她们的喜怒哀乐,与额驸关系是否和睦,便不得而知。她们只是悲春叹秋中美好年华里的一缕风,看不到抓不住,无影无踪地飘过。

  在发掘陵寝时,考古人员看到两位公主都是与额驸同葬,额驸是受委屈的,不能归于祖陵,只得与公主生死相依了。

  文/陆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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