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它很像韩国的乡下

来源:女报•时尚
关键字:洛阳,韩国
发布时间:2012-03-23 17:35

　　1洛河沿岸的龙兴小区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我来说，洛阳，并不是那个人尽皆知的古都。它于我而言，只是一个北方城市近郊的小区，破落，寂廖，有着下层的况味。尤其在冬日，我茫然下得楼来，常起“此身何处”之感。

　　刚到洛阳时，确是冬日。

　　张刚借了辆车子来接我，载着我和少得可怜一袋行李。车子拐进河边，我被告知，这就是出名的洛河。它在古诗中已被我熟知，“洛水桥边春日斜，碧流轻浅见琼沙。”诗人总是爱夸张的，此时的洛河结着一层冰，但就算不结冰，它也不可能是碧流轻浅，更不可能见琼沙，我看到的只是一片乏善可阵的景色，坚硬的河面仿佛一片水泥地，对岸也没有树，只有灰蒙蒙的楼房，更不提“烟柳风丝指岸斜”。

　　诗人还说，“津桥东北斗亭西，至此令人诗思迷。”我使劲地看着车窗外的洛河，想寻觅一点点诗意，以激励我初到此地的心情。当然，我的努力失败了。

　　那一年，我们住在洛河边上的龙兴小区。这个地方是洛阳新区，原是一个叫“焦屯村”的村子，城市扩大了，便产生了一些“安置小区”，除了龙兴，还有龙泰，龙瑞，龙祥。明明是破败的城乡结合部，偏偏取着这样堂皇亢奋的名字，仿佛一种自嘲。

　　一路走来，一楼的人家在家门口开着各种小店，卖日用品的，理发的，卖烧饼的，小区的花圃里种着蔬菜。张刚把我带到我们的“家”，家在二楼，50平方米的房子，张刚搓着手对我笑，笑容有点抱歉，又有强撑着的得意：看看这窗帘，看看这地板胶，全是新的！

　　在我到来之前，张刚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为了迎接我的到来，他在这间没有暖气的屋子里，新装上红色的窗帘，粉色的地板胶，甚至摆了一盆橙红色的塑料花，企图以这么多的暖色，给这间寒冷的屋子一点视觉上的温度。

　　我知道这里条件恶劣，但，作为一个长年生活在南方的南方人，对“没有暖气”的冬天还是缺乏想象。到了晚上，我们把所有的被子都盖在身上，我和张刚互相抱着取暖，如此勉强入睡，天亮的时候，只觉浑身酸痛。

　　有阳光的时候，就是免费取暖的时候，人们纷纷出动，拿个小凳子到楼下晒太阳。这时我才知道，这个小区里住了那么多的闲人。

　　他们三五成堆，有人拿着热气腾腾的搪瓷水杯，里面大概装着热水，说上几句话，喝一口热水，看起来很享受。天气特别寒冷的日子，有人到附近的建筑工地上拣来一些木柴，在小区的避风的地方升起火，不一会儿，烤火的人们就聚成一堆。

　　我凑不了这个热闹，我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就算听得懂，也不知说什么。我看着他们，竟有点羡慕，他们对贫穷和无所事事都是这样安之若素，仿佛有一点阳光就足够度日，他们好像不为明天的事操心什么，也许因为大家都一样贫穷的缘故。

　　2我的洛阳，是爱情的方向

　　到洛阳之前，我曾试图与张刚分开。

　　那两年，张刚非常狼狈，他的生意血本无归，甚至四处借款度日。他像一个流浪者一样漂了好几座城市，直到洛阳。他告诉我，会在洛阳停下来，在这里，面包会有的，工作前景会好起来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强作欢颜，只知道他连打长途电话的钱都没有了。事业的失败、前途的灰暗使他的生活愈加颓废，就在那段时间，他学会了抽烟。

　　我讨厌那样一个男人。事实上，也不知我讨厌的到底是贫穷，还是因为贫穷而来的颓废。总之我说了很多狠话，我说：“一个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不应该让她陪着他受苦。所以，你是不爱我的。”

　　刚开始张刚也做过挽留，最终他的骄傲使他沉默了。也许他是无能为力了。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质疑我的感情，爱就是爱，它是真诚的。”此后便音讯全无。

　　我觉得我应该忘记他了。在南方那座繁华的城市里，我热火朝天地工作，接受单位大姐安排的相亲活动，我有一点积蓄，路过一些便宜的楼盘，甚至会进去看一看，盘算着什么时候在这里也买上一套房。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但是，我却慢慢地明白，没有人比张刚更爱我，他是那种身上有200元，愿意给我199元的那一种。

　　有一年我们在看电影，黑暗中共吃一串龙眼，他剥，并塞进我的嘴巴，我吃到的每一颗都很大。偶尔，他也塞一颗到自己的嘴巴里。于是，我在他塞到自己嘴里之前，抢下那一颗，——那颗是小的。

　　没有人会用他那样的眼光看我，那一年我们在青海湖，夜车上，任何时候我望向他，都看到他微微笑着注视着我，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我。我知道，我再也遇不到这样喜欢我的男人。

　　有一天早晨起来，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去洛阳，和他在一起。在中国地图册上注视洛阳，它其实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远，也不算北方，正是雄鸡的心脏，祖国的中部。这个陌生的地方对我意味着什么？

　　当时我并不知道。

　　当我把工作岗位和父母的恳求统统丢在南方，我心里并不确定未来是什么。只知道没有回头路了，我只能一路向北了。也许你可以说，我是为了爱情来到洛阳，但勿宁说，这是我的宿命。

　　但是洛阳以它的亲切、贫穷、热情、宁静……接纳了我，安慰了我。

　　3它有点旧，它很寂寥

　　刚到的时候，一直很寂寞。张刚整一个白天在外面跑，我坐在屋里，写各种稿子，写不出的时候，就计算这个月的稿费够不够这个月的饭钱。算完了就坐在家里发呆，听着楼下传来各种声响。楼下时时有叫卖货物的吆喝声，卖的东西稀奇古怪，有卖老花眼镜的，有卖煤球的，有卖腌菜的。我呆坐屋内听着，感到超现实的乐趣。

　　在南方的时候，听到一些对河南人的微辞，我也不知人们为何对河南人有这样的反感，我接触到的河南人都很友爱。陌生的邻居叫我“姑娘”，在我问路的时候，每个路人都很热情，有时他们会用担忧的眼光看着我，“怪麻烦的，姑娘。”好像恨不得带我走上一程。大概在他们看来，我对生活的抗打压力要弱一点。不过，当我决心来到洛阳，我就不打算怜悯自己。

　　稿子写闷了，就骑着单车，沿着洛河边四处闲逛。于是，我看到了一个属于我一个人的洛阳，它有点旧，它很寂寥，它是空旷的，在洛河一直往下走，有一片美丽的河滩，那里全是小小的鹅卵石，那是我一个人的秘境。

　　冬天的太阳，好像从一大早就已经像夕阳了，一直挂在光秃秃的树梢，将坠不坠的样子，落光叶子的树梢上，不时飞起一些鸟雀，河水干涸，露出河床。雾气使对岸虚化，旷野寂寂，仿佛通向无垠。世界如此安静。我呆站了一会儿，又骑着单车回家，总在这一路上，我能想到很多古老的事情，很多遥远的事物。这旷野让我平息，它让我相信，我们的贫困和寒冷都是微沫的。

　　4初听起来毫无特色的古城

　　我在洛阳认识了很多朋友。当我们搬离龙兴小区，住到一个“终于有暖气”的小区里去时，我认识了一个来自韩国首尔的女孩D。她告诉我，她住过北京、上海、广州，也住过新加坡、香港、台湾，当然她也住过其它一些内陆城市，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既不发达，也不开放的，初听起来毫无特色的古城，洛阳。

　　洛阳有什么好呢？我问她。

　　她说，这里很像韩国的乡下。

　　她说，在广州，一口粤语已经把人隔开了，打上了“外地人”的标签。

　　我说：可是在洛阳，你讲普通话，也是外地人的标签啊。

　　她笑了：可不，但在洛阳，你是外地人，会得到更多的帮助。

　　我想了想，表示同意。

　　有一年情人节，我在“丹尼斯百货”的门口打车，手上提前两袋刚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那天的出租车真难打，终于来了一辆，我赶紧抢上去，前面却出现一个拿大把玫瑰的小伙子，比我更快地到达车门口。我愣了一下，他也愣了，但马上用洛阳话说：“你先吧。”

　　我坐上车子，司机笑着说，小伙子真好，其实他等得更久。我惭愧地说，是啊，他还拿着那么重的花。司机安慰我：女士优先嘛。

　　我没再说话吧，愿他有个愉快的情人节晚上，愿在这个城市里，所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5花下相逢，此处相适倾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