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当自强

　　法国政府日前颁布命令，禁止在官方文件中出现“小姐”称谓。“小姐”称谓将由“女士”（Madame）取代。因为“女士”之称同“先生”一样，显示不出被称呼者的婚姻状况，这意味着法国女权主义者又取得一场重大胜利。德国从1972年起就正式禁用“小姐”称谓。

　　说起来，笔者也不喜欢“小姐”之称，除了它被强调了被称呼者的婚姻状况外，更是因为如今的娱乐场所的女性普遍冠于“小姐”之称，而令其变味了。故而笔者在赠书时，喜欢称之为“女史（士）”。

　　嫁与不嫁，完全是一种个人选择，与他人无关。笔者从来不欣赏什么女权，但觉得法国政府此举呈现其尊重女性的境界。然在中国，不知怎么“剩女”这个词如此普及，据说此词来自日本，更有恶俗的如“败犬”来称谓未嫁女子。

　　当然，老式女子经济不独立，如终身不嫁，父母在还可靠父母，父母不在只能靠兄弟，如此寄人篱下，自然没什么尊严可说。女子要独立，其根本在于有没有独立的经济权，否则只是一句空话。

　　笔者有位远方老亲，是位老姑娘。时节，女孩过了30未嫁，已被视为“老姑娘”而错过佳期了，父母生前已为她早早预留一份丰厚的嫁妆---一栋可供收租的房子。与其说是一份嫁妆，其实是她日后寄居在兄长家的生活费。父母双亡后，她就跟着兄嫂过。笔者自幼的印象中，她的地位就是介乎于保姆和女主人之间。说得好听点是女管家，但言语举止之间，处处观颜察色小心翼翼。每逢年卅，她帮助准备好年夜饭后，从不上席，而是去庙里烧香，要到十二点过后，才悄悄回来。大家心里都明白，因为传统陋习，未嫁女儿包括被休回娘家的或寡妇，不能在娘家过年，否则会带来晦气的。

　　与西方相比，中国的职业女性崛起较晚，但自强不息的意识很早就在民间萌芽。早在百多年前，广东顺德就有一批能干勤劳的女性，不堪任人摆布的包办买卖婚姻和大男人的重压，自己梳起发髻（南方习俗处女梳大辫子，一旦结婚就梳起发髻），终身不嫁，人称“自梳女”。当时社会上职业女性少之又少，这些没有机会受教育的农村女性，唯一的出路就是出卖劳力做住家女佣。她们结伙拉伴去省城广州、香港、甚至南洋，当年上海滩也处处可见“自梳女”的踪迹，甚至远走美、加华人圈，俗称“妈姐”。

　　此次名扬威尼斯电影节的《桃姐》中的女主角就是很典型的一位“妈姐”。因为勤劳刻苦，这些妈姐烹饪、洗烫、领小孩样样拿得起，且做得又好又快。广东俗语“一脚踢”，就是出自于对顺德自梳女的溢美之词，以至“一脚踢”很快也进入上海方言中，意喻某人干活能干、敏捷。从此，顺德自梳女成为著名的家佣来源。

　　可以说，这些自食其力的顺德女是中国女子独立的先驱。她们率先向广大女性展示女人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即使不嫁人也可养活自己，活得有尊严。为保证晚年无后顾之忧，自梳女有一套严密又不成文的养老约定：年轻时节衣缩食，几个自梳女合资买一间房，专以赡养老弱病残的自梳女姐妹，大家轮流伺候她们，养老送终。就是依靠这种朴素又牢固的民间约定，代代自梳女们才能顽强又有尊严地活下去。

　　随着女子教育的普及，职业女性开始成为城中一道崭新的风景。她们有学历有体面的职业，她们择偶不会单一为了一张长期饭票，再加上旧社会职场对女性怀孕生育都有明显的歧视，这形成职业女性的先驱中，不少终身未嫁，这在当年的女教师女医生之列特别显著。对这批有文化有教养的单身女性，老上海尊称为“老密司”（Ms.），哪会为她们贴上今天“剩女”“败犬”的标签，那是大大的不恭。

　　进入21世纪，四十的美眉依然可以娇艳如花。越是长相秀丽职业体面、学历高的美眉们，越是不肯轻易匆忙地将自己嫁出去。而今社会福利和养老保险日益完善，单身女贵族们过得滋润又自如，周围的七大姑八大姨何必瞎操心，父母也不必越俎代庖？？

　　程乃珊：著名女作家，主要代表作有《蓝屋》、《穷街》、《女儿经》、《金融家》等。

　　程乃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