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尼诗道上千杯不倒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轩尼诗,碧血剑,恋爱
  • 发布时间:2013-07-18 16:05

  我在终年烟尘弥散的小镇长大。

  那里矿穴多如牛毛,大白天会出现伸手不见五指的盛况,张嘴过马路能咯嘣咬一嘴沙。唯一可圈可点的,是资江河畔味美而丰足的小嗦螺。种种特征表明,这是个典型性屌丝小镇。作为屌丝小镇出品的典型性屌丝,我和死党小曼共同树立的人生第一个梦想是——逃离小矿乡,奔赴大香港。

  小曼跟我同班,住我家隔壁单元,我们厮混得风生水起。干得最多的事情是端着一碗紫苏炒就的香辣小嗦螺死守TVB港剧。《壹号皇庭》《鉴证实录》《河东狮吼》《醉打金枝》……我俩共用一个“神雕侠侣”封面的硬壳笔记本,一丝不苟地抄下我们看过的每一部TVB剧的剧名、集数、片头曲歌词、片尾曲歌词、插曲歌词……乃至片尾那排光速跳过的演职人员表。我们轮番完成这项工作,虔诚得就像教徒抄写《可兰经》。

  我垂涎其中款型各异的美男色相,小曼则醉心于闻所未闻的港式茶餐厅。

  如果对美色与茶餐厅的向往也勉强算作信仰,那香港就是我们彼时的耶路撒冷。

  2000年东南卫视转播《碧血剑》,我和小曼大放厥词地吐槽完男女主演糟糕的皮相,然后我们毕业了。我们的初中生活滚蛋了,我们的朝圣活动自取灭亡。

  我们上了同一所高中,但去了不同班级。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她的主要了解渠道建立在我妈跟她妈买菜时的互动上。小曼期中考试进步了,小曼期末考试拿奖了,小曼月考年级第一了。我眼睁睁看着这货成为“别人家的小孩”,而我头悬梁锥刺股也始终徘徊在班级中下,这件事既悲情又苦情。在悲剧的高潮部分,小曼的半身照贴进了校门口的大红榜——她成为那届唯一一个清华录取生。这事在我们那个小镇闹得沸沸扬扬,小曼再也不是和我一样看TVB眼放绿光的小屌丝,她进化了。

  就这样,微妙地,我们一度失散。

  我在长沙念了四年大学上了三年班谈了两场恋爱,而小曼数十年如一日地做一件事:念书。她在清华读了双料硕士,然后牛逼闪闪地杀去港大读博。那个逃离小矿乡杀去大香港的遥远梦想,我忘掉的时候,她实践了。想想就悲从中来:骏马四条腿啊!大海全是水啊!

  2010年,《月满轩尼诗》在长沙上映。张学友挨着个儿地在轩尼诗道各种各样的茶餐厅里泡汤唯,我一下想到小曼。给她发了条微信:“茶餐厅妹,爽不爽?”

  小曼怒发冲冠地回电:“爽你妹!”然后吐槽若干,气冲牛斗一气呵成,大意是茶餐厅太扯淡了没有辣椒姜蒜没有山胡椒油只有几片肉几根菜一坨米饭真扯淡!而她别无选择因为学校食堂跟茶餐厅一样扯淡!我奸笑:“嗦螺没得吃?”小曼顿了两秒,一声哀嚎,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今年大年初五晚上,我和小曼坐在家乡小镇河畔大啖嗦螺,紫苏和本地椒的混合呛味让我们销魂得死去活来。她对嗦下的每一只嗦螺壳恋恋不舍地深情凝望,然后告诉我,毕业后还是要回湖南。

  我当然知道,她不单单是因为嗦螺。

  继限奶粉令后,5月香港出炉“限米令”。内地民众不无唏嘘,小曼却欢欣鼓舞:她要答辩了。这意味着,她“日啖嗦螺三百颗,作别港式茶餐厅”的美好生活指日可待。

  我仍会时时忆起我和小曼曾经那个共同的愿望,逃离小矿乡,奔赴大香港。

  我们成功逃离了,而逃离后的矿乡却弥足珍贵。她成功奔赴了,可奔赴后的香港却在记忆深处渐行渐远。但即便如此,当初的梦想仍不荒谬。因为其实从一开始,香港就不是我们的梦想,奔赴才是。

  而小曼做到了。

  因此,我羡慕嫉妒恨。朝圣的过程本身,就是朝圣全部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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