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爱情终究是一个人的战争

　　她是个奇怪的女孩，经常在网上充当知心姐姐，明明已经三年没有恋爱过，明明每年换一次工作，解答起情感问题、职场问题以及任何生活问题，却是骨灰大师级，被解答者常常误认为这个躲在显示屏后面的大神一定是阅人无数，见佛挡佛，遇鬼杀鬼。甚至她不过谈了两场恋爱，还都是被人甩。

　　在生活中，她也时常被朋友当树洞。作为一个称职的树洞，她经常听到的故事是，我已经不爱我的男友了，我从来没爱过我的男友，我不知道我爱不爱我的男友，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爱我的男友，但我不会分手，因为他对我好，因为他家里有钱，因为我们已经见过父母，因为我今年已经28岁，因为我担心以后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完成树洞的职责之后，她骑自行车回家，车轮次第填满路灯的间隙，她仔细想一想，忍不住笑了，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有那么多的男朋友，是不爱的人。

　　她是一个没有男朋友的人，最近的一任男朋友在三年前的冬天失踪了。他换了工作，换了住处，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然而，如果她愿意，并非找不到他，他们还有共同的朋友，她甚至查到了她母亲单位的总机号码，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她不想破坏他的处心积虑。

　　后来，在热心亲朋的参与下，她开始了漫长的相亲之路，几乎每一次，都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过于坦诚，而受到惊吓。她依然是一个可以爱并且需要爱的人，只是坐在对面的人，常常于第一次见面之中，便已经谈到了与结婚有关的若干事，尽管他们常常约在咖啡店里，手里握着升腾着浪漫的香气的咖啡杯。

　　慢慢地，便对相亲意兴阑珊起来，她27岁，自认还有时间谈场恋爱。

　　后来，她真的恋爱了，那人名叫古川雄辉。她看《一吻定情》，将同一集重复地看，截图，保存，很快便有了一个不小的文件夹。总有人将这种行为定义为幼稚，而她，其实已经过了幼稚的年龄，她并不崇拜他什么，甚至觉得他的鼻子做得还没有家旁边的整形医院做得好，她只是想爱一个人，而他恰巧是她爱的类型，她爱他失败的鼻子。

　　5月，有职称考试，她却因为坠入爱河而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走出考场时，她默默对他说，如果肯花更多时间看书，我一定可以过关，他歉意地笑笑，这笑，她过分地熟悉，在桌面那个名为“他”的文件夹里，有许多帧照片，都是同样美好、羞涩而略带歉意的笑。

　　在别人看来，这场爱情是神经病，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甚至不与同事讨论任何他出演的剧集。于她而言，除了他不能与她吵架，一切的感觉，都与恋爱一样。“爱情原本是一个人的事”，她这样对自己说。

　　人总要恋爱，在没有合适的恋爱对手时，找个似有似无的人，与自己谈场恋爱也不错，反正男朋友并不等于爱情，反正爱情终究是一个人的战争。这个发现的确让人吃惊，或许它正是幼稚与成熟的分界，当你清醒地认识到，男朋友并不等于爱情，婚姻也不等于爱情，人们终将孤独地面对内心深处的爱欲，没有做作的失望与似乎发现了惊天秘密似的抓狂。只是见多识广似的耸耸肩，说明你已经足够成熟，当然，世间一切的成熟都带着烂包菜味。

　　这个五月，挤在涌动汗臭的地铁里，安静地站在那儿，却随着地铁的轰鸣，匆匆忙忙地从城市的东端赶往西端，她的心里，有一种略带凄凉的满足感。属于爱情的感觉，从来不是百分百的喜悦，总有一些遗憾与怀疑，不安与悲伤，因为这是一场没有男朋友的爱情，凡此种种的情绪更加放肆起来，她闭上眼睛，享受它们，在千人万人之中，形成一个独立的宇宙。

　　没有男朋友的爱情与没有爱情的男朋友，哪一个更好？当然是有爱情又有男朋友更好，可惜命运是个顽劣的道具师，常在演出之前，藏起道具，于是想变鸽子的只变出了鸽子蛋，想变鲜花的只握到了彩带。

　　她不知道自己最终能不能遇到彼此相爱的爱情，但她知道，每个立志必定结婚的人，都要做好选一个不爱或者不那么爱的男朋友做伴侣的准备，她将自己的这个期限定在32岁。偶尔，她也会悲伤，却对自己说，有什么好哀叹呢，除非你的生命中，连一个古川雄辉都不曾有过。

　　撰文_叶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