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郑永年:地方创新助推改革前行

  • 来源:支点
  • 关键字:创新,改革
  • 发布时间:2013-12-23 09:52

  核心提示:上海自由贸易区的横空出世,可以说是秉承了中国改革一贯的思路,即通过创新培养出新的机制,再慢慢替换掉旧的机制。

  据余姚县志记载,“这里襟海带江,山钟奇秀;山川佳美,人杰地灵。”

  自古以来,浙江余姚一带能人辈出,王守仁、蒋梦麟、余秋雨……众多名人出生于这块富饶的江南之地。作为余姚人,郑永年为家乡的美名感到自豪;作为研究中国问题的学者,郑永年则不遗余力地为国家的发展与改革建言献策。

  自去年党的“十八大”以来,各方面的改革计划都已经出台。与此同时,在反腐倡廉方面,“老虎”、“苍蝇”一起打,垄断国企中石油高管相继落马。这些都表明,中央的改革决心不容动摇。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郑永年在接受本刊专访时表示,地方创新具有很大的动力机制,应鼓励地方创新来推动改革车轮的前行。

  社会改革广东先行一步

  面带微笑,眼神专注,言谈举止儒雅又不失机智。这是郑永年给《支点》记者的第一印象。

  他从来就不是“关起门来搞学术”。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成立,十八届三中全会召开,各类改革政策密集出台,这些无一不牵动他的神经。而今年以来,郑永年辗转各地调研的步伐就从未停歇。

  郑永年尤其钟情广东,并频频造访,将广东作为他社会政策研究的首选地。在他的《中国的开放社会》、《南巡与后邓小平时代中国的发展》等著作中,广东的案例占了相当大的篇幅。

  “广东是观察中国最重要的地区,中国各方面的改革都会放在广东先行一步,不论是经济改革,还是社会改革。”郑永年说。

  郑永年的另一个身份,是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席。今年8月,在他的推动下,“社会发展与社会政策:国际经验与中国改革”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广州举行,欧洲、美国、日本、韩国、新加坡等世界各地的100多名专家学者应邀出席了这次活动。

  郑永年希望能把这一学术研讨会办成公共政策领域的“中国达沃斯”。

  作为长期观察和研究“广东经验”的学者,郑永年注意到,最近国务院推行的几项改革中,有两项改革--下放行政审批权和政府购买服务,广东早已先行先试。

  今年3月底,《国务院机构改革和职能转变方案》任务分工确定了政府购买服务的政策出台时间表;今年5月上旬,国务院要求加快出台指导意见。

  事实上,早在去年8月,广东省财政厅就发布了《2012年省级政府向社会组织购买服务项目目录》,涉及基本公共服务、社会事务服务、行业管理与协调事项、技术服务事项、政府履职所需辅助性和技术性服务等262项服务项目被纳入第一批政府采购服务范围,此举为全国首创。

  近一年多来,广东拿出“革自己的命”的勇气,大刀阔斧地推行行政体制改革,减少下放一大批审批权限。郑永年认为,广东的社会改革,最具有“顶层设计”味道。广东的改革做好了,将为其他省份提供重要参考,这不仅对广东有利,也对整个国家有利。

  提及郑永年与广东的渊源,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作品曾被广东省委定为党政干部研究学习改革的蓝本。

  除了进行研究工作,郑永年一直热衷于学术活动,并担任联合国发展规划署中国部城乡发展与民主顾问。

  改革开放30年,中国经济发展迅速,同时也产生了巨大的社会问题。目前,收入差距扩大、社会不公增加等现象昭示着中国急需进一步的社会改革。在东亚,社会政策经历了不同于西方国家的轨迹,而中国又有着不同于其他东亚经济体的发展路径。

  郑永年认为,中国的改革可以分为两个时期。在第一阶段,国家推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以实现经济高速增长。虽然这一政策带来了良好的经济表现,但也破坏了传统的社会政策。更严重的是,它侵入社会领域,造成社会政策的商品化,从而削弱了社会基础。因此,在第二个时期,国家试图引入社会政策来解决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社会后果。到目前为止,政府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

  地方创新具有动力机制

  体制创新,有时比体制改革更重要。事实上,地方创新持续在推动着改革的车轮向前。

  郑永年举了一个例子,上海自由贸易区就是一种体制创新,而非体制改革。

  同样,1979年春天,邓小平在南方勾画出经济特区,也是在设立制度创新的空间。上海自由贸易区的横空出世,可以说是秉承了中国改革一贯的思路,即通过创新培养出新的机制,再慢慢替换掉旧的机制。

  “在特区内部,特区政府可以对各种新的制度先行先试,成功了就向其他地区推广;不成功,其影响也局限于特区之内,不会影响大局。”在郑永年看来,像中国那么大的国家,这种方法非常重要。要把一种尚未进行试错的改革举措推广到整个国家,其中所包含的风险巨大。从过去30多年的改革经验看,这种试错方法非常有效。

  然而,在各方面的改革都遇到极大阻力的今天,如何赋权地方政府、企业和社会这三大主体继续承担体制创新的责任呢?这是郑永年一直在思考和研究的问题。

  “不同层级政府的体制创新能力是不一样的。根据经验,省和县这两级最为重要,最具有动力。”郑永年说,近年来,广东、浙江和江苏等省都在实践体制创新,并在各方面取得了出色的成绩。

  例如,广东包括经济上的产业升级、以分权社会为主线的社会管理的全方位体制创新;浙江的省管县制度。其中,县一级的改革最为明显,广东的顺德、南海、珠海等地的改革处处凸显生机。

  在郑永年看来,地方创新具有很大的动力机制,“有两个因素推动着地方政府去创新。首先是政治上的动机,即升级考核;第二,地方的一线政府,尤其是县级政府,要直接面对社会经济问题。”

  通过走访各地,郑永年发现一个有积极意义的现象,现在地方官员之间存在竞争,要有竞争力,他们必须有所作为。尤其是在老制度和老方法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县级政府官员必须寻找新制度和新方法。

  “但是,不能否认的一点是,与1980年代作比较,今天地方政府的创新能力在下降,并且下降得很快。改革开放初期,地方充满创新动力。当时以邓小平为核心的领导人,大力提倡和鼓励地方创新,通过分权给予地方巨大的制度创新空间。”郑永年说,对于地方创新,当时中央高层也有不同的看法和争论,但每次争论之后,地方创新总是受到肯定。

  改革需要企业体制创新

  今年年初,酝酿8年之久的收入分配改革方案又被搁浅,舆论将其归咎于垄断国企和一些主管部门的阻挠,这一事件也再次将垄断企业及其主管部门推上风口浪尖。

  周其仁、张维迎等学者在公开场合多次表示,作为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国有部门依靠权力和垄断来盈利,不仅阻碍着市场经济体制的进一步发展,而且通过继续扩张,急速挤占了非国有部门的经济空间,导致了中国国民经济结构的严重失衡。

  而在普通民众看来,既得利益集团主导改革,改革对象又是既得利益集团,改革似乎陷入了困境。

  “如何改革?邓小平的思路仍然非常有效。”郑永年说,现在人们谈论改革受到了既得利益的阻碍,但任何时代都是存在着既得利益的。1970年代末和1980年代初,邓小平发起改革的时候,也存在着既得利益,当时的既得利益并不比现在的小。“要推进改革,主要是要找到克服既得利益的方法。”

  他指出,对既得利益要进行改革,但任何激进的改革都不太现实。对国有企业进行进一步市场化、限制垄断、退出一些竞争性行业等改革非常必要,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郑永年判断,无论是进一步扩大和强化国有部门,还是对其进行私有化改革,不仅在政治上不可行,从经济上说更可能会使经济结构失衡加剧,导致中国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有效的做法,是中央政府再一次进行企业体制创新,再一次鼓励和支持非国有部门的发展,通过非国有部门新利益的培养,重回经济结构的平衡。等到非国有部门壮大起来了,再对国有部门进行改革。”郑永年说。

  由于改革开放初期,中央政府不富裕,不能给非国有部门很大的财政支持,所能给的就是政策。如今,中央政府的财力已今非昔比。

  因此,他建议,中央政府不仅要继续分权,而且更要在财政上赋权给非国有部门,也就是说,从财政、税收和金融等方面,为非国有部门的制度创新创造制度条件。

  以税制为例,目前的税制是有利于国有企业和大型企业,不利于中小型、微型企业。税制的改革要改变这个局面,对中小型和微型企业实行优惠的税收政策。

  “中国内部经济结构失衡,主要表现在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大型企业和中小型企业的不平衡。这些不平衡和2008年以来国有部门的大扩张有密切关系。”郑永年认为,通过财政税收扶持中小型、微型企业,就是调整国民经济结构。(支点杂志2013年12月刊)

  《支点》记者 丁杰

  (感谢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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