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 没有必要排斥任何一种生活方式

  • 来源:女报•时尚
  • 关键字:陈凯歌,无极
  • 发布时间:2014-01-25 09:25

  在2013年末前,曾约陈凯歌的采访许多次,都因为种种原因被拒。直到陈凯歌获邀并作为评委会主席参加东京国际电影节,才终于与他碰头。

  提到陈凯歌,很多人会提到他的“突变”,无法将《霸王别姬》与《无极》联系在一起。而采访陈凯歌,你可以感受到在大浪淘沙时代下,导演的不同生态。他在国际屡获大奖,却也向商业市场做出妥协转变。有人说渐行渐远会被认为是“江郎才尽”,也有人说时刻变化才能一直不退出时代的舞台……而陈凯歌却自有一套原则,他拍电影的拳头动机是尝试不同题材,任何舆论都拿他的固执没办法。

  Q:女报时尚

  A:陈凯歌

  没有什么理由比出生在一个电影家庭更适合做导演了,陈凯歌的父亲陈怀恺是著名导演,母亲是一位电影编剧。二十几岁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然后执导《黄土地》、《大阅兵》等。最初的他在以批判、问询的态度闯入影坛。

  Q:您曾在作品里提过,因为贫困和吃不饱,家里的工人经常偷吃。同样,您也经历了特殊的年代,您说人在恐惧、饥饿及极度困苦的时候,就不会有所谓的爱了。也就是说道义是可以因为环境而发生变化的?

  A:在骨子里,我是非常认同一些东西的,就是我们中国人多少年总结出来的,比如礼义仁等等。我们该如何做人,是一种潜移默化契约式的意识形态。很可惜的是,这种意识在现在很多时候被粉碎了,因为大环境变了,特别是很多西方的意识形态进入之后。

  刚才说礼义仁,其实还有忠和义,我相信我们都会有认同感,因为大家都是接受这样的教育长大的。但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把这样的标准加在老百姓身上,是不是要求就有些高了?对于普通人来说,吃饱喝足有家就够了。所以我会提到那个保姆,那只是在某种特定条件下的时间内作出的决定,我们不能就此判断她不是好人。问题就在于为什么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恐惧,再加上极度两个字,或许就会做出不理性的事情,甚至不会顾忌所谓的爱。

  Q:那你做这行一开始也是意气用事吗?

  A:也不是。我对我的父亲感情比较复杂,我一直很怕他。“文革”后父亲重新做导演,我也开始尝试拍戏,但他不是太支持,跟我讲做导演太累,生理和心理都会极端疲惫。但我已经决意做这行,他也给我写信,告诉我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这伴随了我一生,包括后来的《霸王别姬》,父亲是艺术指导,我知道,他是把荣誉和成就都让给了我们这些后代。

  Q:但听说在“文革”期间,红卫兵批斗您的父亲,在逼迫下你也推搡了他。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A:是。一种爱恨交织。我该如何表达呢?很多时候,父子关系始终是社会的主体关系。在“文革”那种特定的时期,中国人有一种思考和生存模式:不能被集体抛弃,因为社会结构就是那样的,一旦脱离了集体,你是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办法成为有竞争力的个体。所以那时候我不愿意被集体抛弃,那只能证明你是这个集体的一部分,做一件对批斗对象不尊重的事情,我很清楚,那么做是不对的,所以我对父亲一直很愧疚。但他从来没有计较过。

  Q:所以您也觉得自己是个比较冲突且矛盾的人?您觉得这是民族沉淀所影响的吗,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作品表达?

  A:总体上说,我们整个民族都很情绪化,比较理性的声音和判断都比较少,而且有从众的心理。但至少对我来说,高调唱不得。我总说道理和常识是多少代沉淀下来的东西。当我们把很多东西忘记,想要捡回来的时候,绝对不是十年八年就能找回来的。但我相信我们终究会认识到我们自己的传统和文化,会成为我们自己的信仰。

  Q:有人说过,民族的苦难史是第五代导演的财富,你认同吗?

  A:(笑)这个我们要是自己说出来,别人肯定会说我们有点扯,但不得不说,事实就是这样。但你要知道的是,我们在那种生活状态中获得多少能量和经历,那种时代对人的冲撞是非常大的。能怎么做?打落牙往肚子里咽,掉泪也吞下去,然后还要对世界笑,挺扯的。

  Q:您在《少年陈凯歌》里曾经描述过人的死亡。人对生命的认识,是从感知死亡开始的,你认同吗?

  A:这个怎么说呢,无论什么年龄对于死亡都会有不同的认知。只是在那个时间段你会在看到的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现实原来可以那么的残酷。

  Q:您曾经说过,在那个时间段也有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还好没走那一步。

  A:其实那时候就是对生活和生命不抱希望了。你要知道小的时候视野和思想的宽度深度有限,再加上你周围有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就会容易想不开。等自己慢慢缓过来,重新再建立希望,建立期待,很难。

  对我来说,这些正面的东西其实是从劳动力体验出来的。在农村要自食其力,我突然发现乐趣原来在这里,完全被劳作激发了,会有意识地看那些正面的有生命力的东西,比如树在发芽、鸟在叫。回到这生命最简单的东西里,就是你必须升华下去,而这些都需要你的劳动实现。接地气的东西,可以唤醒你的生存意识,人太过意识流是不好的。

  Q:2010年之前,国内导演圈基本都是大牌导演的天下,但《失恋三十三天》、《泰囧》、《致青春》等票房惊人,新导演层出不穷,有人说导演圈要重新洗牌,您对此现状如何看待?

  A:我以前就说过,不要看不起商业片。商业片要拍得好是需要很高技巧的。而专业出身的年轻人什么时候把艺术家的身份放弃了,好电影可能就出来了。从内部来说,在导演协会年度表彰大会上,新生代导演也得到了重视。我们是不一样的发展形态,每一个导演的风格都是不同的,无论新旧。

  Q:您平时也会上网看一些资讯或者是其他东西吗?认同网络文化吗?

  A:是的,但我还不至于到每天不上网心里会不舒服或者觉得有缺失的地步。就像抽烟、喝酒等等不同嗜好的人一样。但我也和大家都是一样,就是会好奇,网上的很多事情,我也会看,背后到底在说些什么,表达什么。

  无论是名人还是平凡人,都没必要排斥网络文化,这是一种生活方式,因为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再就是社会环境都是需要的。

  Q:那么在这个全民娱乐的时代,怎么才能让所谓的有文化元素的电影活下来?

  A:不知道你对京剧了解不了解。我举个例子:戏曲界讲两样东西,一是票房,二是玩意,这两样缺一不可。不能说需要票房的日子里你就能做到没有玩意,所以电影也是一样,既得到了娱乐,又可以得到一些娱乐之外的东西,我能做的,就是尽力找到这二者之间的平衡。

  Q:对观众的诸多看法和评论,甚至是批评,您会怎么想?

  A:无所谓,但会全收,不管是批评还是表扬,既然有声音处理,也都会有存在的理由。感受、探讨、汲取就会让人进步。我知道批评我的人很多,但我不可能因为这些声音就放弃了一直要做的事情,有争议才有话题,这也是市场决定的。

  Q:只关注市场吗?

  A:其实我自己比较关注与时代息息相关的,可以反映现实生活的。但也提前做了心理准备,就是这部电影有可能赚不到很多钱。因为现在的市场诱惑太大太多,对于我来说,我宁愿拍一些对我自己来说比较不同的电影,我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做的。

  Q:可以理解为,您拍过的电影都能表达你的情绪或者关注的内容吗?

  A:我们不能在一部电影中去评判谁对谁错。但至少可以对社会的某种现象有批判有态度,但是电影究竟应该直接给予答案,还是让它只是扮演社会观察者的角色?是应该承担某种责任和任务,还是取悦观众?无论怎样,电影应该是有正确指导性的东西。而观众应该通过观影的愉悦之后,会有思考。

  Q:您一直都是这样想的,还是某一个时段的经历改变了您的看法?

  A:我们都在变,无论是观众,还是我。因为时代不同了。我刚拍电影的时候,“文革”结束不久,观众和我都会有很大的悲情色彩,这需要宣泄和表达。所以那个时期的电影都是很严肃的、带着悲情,就会收到很好的效果。

  但是现在就不能这样,观众的主体以年轻人居多,很多生活方式,我可能没有很细致入微地经历过,但我有强大的背后团队可以去深入了解许多资讯。作为一个电影人,我不能要求观众去懂,去知道它的根源,所以我必须用观众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去表述我想表达的故事。

  Q:最后,请您和我们的读者分享一下您最认同的生活状态?

  A:你看,日本导演新腾兼人,他在101岁去世,去世前一年还拍了一部电影,抽烟喝酒一辈子。从业一辈子过得多快活,我也希望自己能这样。(笑)

  采写_宛冬 设计_兰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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