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妈的钱

　　不管美国老大爷老大娘怎么花钱，我在我爹妈身上看到的是多少年来他们对待钱的态度，一个字：存！

　　存钱是我们这一代人爹妈的人生常态。

　　我爹妈是“无产”阶级出身，他们从他们的爹妈身上绝少继承到物质财富。实际上，我的爹妈有着沉重的家庭负担，他们要供养两家老人，养育孩子。尽管我的爹妈兄弟姐妹多，但真正能挣钱的不多，有很多是农民，或者即便在城里生活也没有很体面的工作、很高的收入。

　　在十几二十年前，我父亲的工资也就几十元、一百多元，我母亲的工资更少，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也不够让正在长身体的我们兄弟俩早上喝一杯用奶粉冲的牛奶（哪怕冲得很稀）。

　　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要是哪个亲戚家有个急事，或自家紧急用钱，我的爹妈便能从银行把“死期”（定期）改成“活期”，拿出个两三千，乃至一两万，都不眨巴眼儿。当然，若不是非常紧急，或者还有其他选择，他们是不甘心把“定期”改成“活期”的，因为那样会损失很多利息，而那个年代，把钱放在银行“吃”一点利息，是不错的或别无选择的生财之道。

　　我爹妈一生的财富收入大约有一百多万元。我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多还是少，但我知道这一百多万元不是“纯利润”，一家人（上至爷爷辈，下至孙子辈）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都需要我爹妈通盘考虑。这样的话，我估计要从中扣除掉五分之四，或者五分之三，这样还有三四十万元的剩余。

　　小城的人，如果有三四十万元放在银行，家境就算不错了，拉开门不敢乱说，在家里说也要小声说，不敢（愿）张扬。可是，他们很多年前为我在大城市买过房子，那房子的总价值为二十多万元。我和弟弟结婚，安家，花掉了几万乃至近十万元。如此下来，能够让我的爹妈自由支配的钱就不到十万元了。剩余的十万元再除以四十年，再除以十二个月，结果出来了，每个月他们能花二百零八元，一个吉利的数字。

　　前二十年，每个月有二百零八元花是不可能的，后二十年，每个月可以支配的钱，如果只有二百零八元的话（或者翻一倍），能干点什么呢？买件衣服？买双皮鞋？出去旅游？更不用说小城民风淳朴，人情浓郁，这样那样的人情消费、礼尚往来有时每月就要一两百元--但往往只有“往”，少有“来”--因为孩子不在爹妈身边，晚辈的人情事儿少。

　　与我年岁相仿的人，都不能不惊叹我们爹妈存钱的能力和速度，他们变戏法似地能一下子拿出三万元、五万元，乃至更多--但我知道，那是他们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会死死地看着。

　　而我们，完全不是以那样的心态和做派存钱。我们要旅游，要吃香喝辣，要穿名牌、戴名牌，要赶时髦，要一年甚至半年换一部手机--虽然我们的爹妈承认我们这一代挣钱的能力已超过他们，扣除物价上涨的因素，我们不用四十年所挣的钱也远远超过他们的财富总和，但我们存钱的能力和速度远远落后于他们，当我们生命有了危机时，购置不动产时，需要动用一笔大钱时，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抛向两鬓斑白的父母。

　　听起来是笑话，却是现实。

　　爹妈不会花钱？花钱心疼。他们考虑的是生活中的不确定因素，而诸多因素中，我们占据80%。

　　每一个爹妈身上都有一部经验传奇。勒紧裤腰带存钱可能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实用，关键时候，你能指望上它，甚至个别时候你唯一指望上的，也可能是它。

　　许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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