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油漆匠……”

  • 来源:杂文选刊
  • 关键字:油漆匠,母亲,母亲节
  • 发布时间:2014-06-10 09:59

  我的母亲,能将一件很普通的衣服,哪怕式样土得掉渣,都可以穿成花里胡哨的颜色。可我从来不认为那是她的本事,相反,我很害怕挨着她,一是我从来不敢恭维油漆刺鼻的味道,二是她身上的那些油漆,一旦沾到我漂亮的裙子上,再怎么发狠洗也是白搭。因此,和母亲牵手,是印象里不曾有过的事情。

  母亲是我们小镇上唯一一名女漆匠,因为活干得出色,经常有人请去做工。早晨天蒙蒙亮就出门,晚上不到深夜不回家。因此,和母亲,只能是偶尔打个照面,她问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希,作业做完了?有不会的吗?”我常常敷衍着“嗯”一声,心底生出些鄙夷:你问也是白问,连小学二年级都没读完,你能教我吗?

  记忆里,父亲却是无所不能,煮饭、洗衣、喂狗、养猫,家里大小事都做得极其妥帖,而且我不会写的字,不懂造的句,他总是耐心地教我。他那时在我眼里是学识渊博、品行端正、性情善良的君子,除了不能好好走路之外,各方面都优异于母亲。可为什么父亲要对母亲敬爱有加,连母亲的洗脚水都会帮她倒?我总觉得父亲悲哀,对母亲的不满更生了一层。

  自从一年级老师教会了我们唱《粉刷匠》,一群小屁孩总是跟我屁股后,朝我吼:“我是一个油漆匠,油漆本领强,我要把那新家具,刷得很漂亮……”母亲听了,反倒很得意,没两天就把这个歌学会了。每次她都踢踢踏踏一路走来,还装着可爱的样子唱那句:“刷了桌子刷椅子,刷子像飞一样,哎呀我的小鼻子,变呀变了样。”

  不满的情绪随着我年龄的日渐积累,渐渐升了温,终于有一天,我做了一件令我后悔一生的事。

  那天,母亲做完工从外面回来,拿出两个煮熟的鸡蛋,非要剥给我吃,而我真的没有胃口,她却拉我的手,想要塞到我手里。我一把甩开她,对她吼:“我不想见到你,我不想闻到你的味儿,不想有个油漆匠的妈!”

  母亲怔在那里,好半天没说一个字。父亲却把我按在地上,打得我屁股现在似还生生的疼。伴随那一阵毒打,我知道了那天其实是母亲的生日,请她做事的那家女主人,特意给她煮了两个鸡蛋以示祝贺,可她舍不得吃,非要带回来给我。父亲还让我知道,我读书的钱,以及我们家所有的开销,都是这个做油漆匠的母亲一刷子一刷子刷出来的。

  那一刻,我心里的感触并没现在那么深,总觉得她做这些是她的义务,是她理所当然应该做的。长大后,我才明白,她为我们家付出的比父亲不少一丝一毫,相反,她在这个家承受的责任的分量,远远胜于我那腿脚不便的父亲。可我心里的悔悟,始终没能让我有勇气牵一下她的手。

  母亲节就要到了,我远在异地他乡,很想对母亲说:“妈妈,节日快乐!等我回家了,我要紧紧牵着您的手,陪您去逛街。”很想。

  刘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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