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要做田馥甄

　　《离岛》

　　不听S.H.E已经好多年。

　　但田馥甄四年来出的三张专辑，我却每首歌都能说出名字。2014年才过了一半，她就已经拿遍了华语地区不下二十项的音乐奖项。唯独还差的金曲奖，遗珠做了几年，但人们谈论她时，放在一起的名字已是陈绮贞和陈珊妮。

　　这些奖项和舞台，对田馥甄而言并不陌生，在S.H.E的九年里，作为亚洲红得最久的偶像团体，再美的风光都看过。但代号Hebe的她只是其中的1/3，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最不起眼的那1/3。团体里，Ella具有辨识度的短发和中性样貌，Selina有印象深刻的甜美和撒娇，而Hebe是话最少的那个，经常被镜头捕捉到的，是她躲在两人后面放空发呆的样子。

　　当S.H.E持续红到有脸盲症的人都能分清谁是谁的时候，听过她们歌的人都知道，Hebe是S.H.E里最会唱歌的那个。作为偶像团体里唱得最好的一个，定位起来通常有些尴尬。Hebe嗓音的初露锋芒，是在S.H.E唯一一张主打抒情歌的《Encore》里，虽然惊艳了一众乐评人，但这张专辑却成了她们历年专辑中最边缘化的一张。她的偏好只在演唱会的个人环节里窥见一点端倪，她唱王菲和小红苺，也唱罗比.威廉姆斯。2008年，陈珊妮钦点她给自己配唱《离别曲》，她单独唱了最后一句的末四个字，歌词是，萧邦最恨流行的歌。

　　时光晃到2010年秋冬的某天，我随手打开的电视里正在放一场小型演唱会，身型瘦削的她披着垂着流苏的宽大织布斗篷慵懒吟唱：我是座小小岛，懂的人懂得就好，我疏离得很舒服不想治疗。她说，这首歌是我的自我介绍。字幕上打的是田馥甄，她出了第一张个人专辑。之前种种迹象的铺垫下，觉得这一幕合情合理。就像是藏在碧海里半掩的贝壳，终于敞开胸怀露出了完整的光亮。

　　专辑的名字叫《ToHebe》，而她从此要做田馥甄了。

　　《女生宿舍》

　　桃红色细肩带，粗筒裤，戴着耳机一个人在角落听歌，酷酷的不太理人。这是17岁的田馥甄在宇宙2000实力美少女争霸战中给Selina留下的印象，比赛冠军唱片公司会签约出片，Selina将这个女孩视为劲敌。后来，Selina拿了冠军，田馥甄回家之后跟爸妈说，不知道公司在干吗。她以为唱片公司会以歌唱实力为主，选另一个唱得最好、最稳，但长得像牛一样壮的女生。

　　比赛完后，公司又找了田馥甄试音，以为是发个人专辑，结果却是让她与Selina和Ella组成团体出道。田馥甄直觉不靠谱：当时台湾的少女组合几乎做一个死一个。但她对自己的处境有超乎年龄的冷静，高三这一年，她谈恋爱很凶，也没认真念书，考大学不会考多好。“顶多就是当个一片歌手”，如果没有红就再读重考班。

　　这个少女爱唱歌，爱到在家占着洗手间作为天然K房，差点将她的哥哥憋出膀胱炎。有这个机会，她想珍惜。

　　2001年9月11日，9.11恐怖袭击震惊世界。那一天，恰好是S.H.E出道的日子。发表会上没有几个记者，她们干脆和观众混在一起盯着电视看国际新闻。谁也没想到，等到她们的第一次签唱会，西门町的街道被粉丝挤得水泄不通。Selina和Ella哭得不能自已，而田馥甄却没流一滴泪。当初从新竹离家北上时，父亲嘱咐田馥甄：不红也没关系，爸爸会养你，就算回来跟我吃粥也好。这一走，却是红得再回不去。八年后她在书里写，自己一直走有泪不轻弹的路线，因为在电视上哭会让父母担心。

　　她明显是团体中比较疏离的那个，最初的三人集体宿舍里她先选了小床，把双人床留给其他两人，不自觉隔出距离。但演艺圈并不是只会唱歌就好，团体有团体的好处，有人感同身受，苦累都分三份。对一个人来说天大的难堪，三个人互相扶持下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笑料。就算她在电视直播前当众跌成狗吃屎，也能马上爬起来，脸上连尴尬都没有。光怪陆离的演艺圈，有两人在前掩护，少女间共苦的情谊往往刻骨。

　　所以她之前从来不提，18岁时拿到首张专辑的Demo时，就知道这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唱歌是喜欢的事，唱什么无所谓，至少，是好听的歌。她一边从不敷衍地唱完红透大街的芭乐歌，一边把MP3塞满欧洲独立乐团的歌。与现在的新生代相比，这样的个性显得现实又克制。她偶尔才透露的矛盾心态，是在颁奖礼后台敲王菲休息室的门时会踟蹰，觉得“歌比较有音乐性”的天后不知道自己。可是王菲带着京腔回复：S.H.E那么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无常》

　　偶像组合就像李宗盛的歌词：只见过合久的分，没见过分久的合。

　　年少时，谁没有几个以为永远不会分开的挚友，如今却早就天各一方。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长大的方向，没有谁能迁就谁一生，何况是偶像。当最初传出Hebe要单飞出专辑时，好些人等着看她的好戏。

　　那时，Ella已经演了几部高收视率的戏，Selina的主持事业也小有成绩，田馥甄是组合里看上去成长最慢的一个。外界都能感知的事，当事人当然就更煎熬。当成员从唱歌涉猎更多领域后，无论友情或顺境，似乎都有远离的趋势。2007年她在偶像剧《斗牛要不要》中第一次担当女主角，力有不逮的感觉让田馥甄陷入自我怀疑的危机感中。“什么是唱得好，什么是会演戏，我知道，但我不见得可以办得到。

　　以前会觉得自己歌唱得不错，现在想说歌唱得比我好的还很多，或许这是某种程度上的自卑。”还是半瓶水响叮当的时候比较快乐，想得越多，往往越容易痛苦。Ella说，Hebe变得比以前更聪明也更沉默了，看她把每件事都想得那么多，难免会有心疼，因为这样人生就少了很多的快乐。

　　她之前的经历像是充满了妥协，唱芭乐歌是妥协，演戏是妥协，上通告装疯卖傻是妥协。她有自己的妥协哲学：既然人生要不断地妥协，那我要追求一种充满开心，又尽量皆大欢喜的妥协。而所谓皆大欢喜，其实是一场拉锯战的开始，是一场自己跟自己，或是自己跟别人的厮杀。

　　2009年，田馥甄向公司提出，要做一张有别于S.H.E的专辑。这是海对岸的TWINS被迫单飞的第二年。

　　第一张个人专辑的发布会时，她独自面对记者清唱，紧张到背过身去，第二天的娱乐版全是她的背影。通告量和以前无差，但却没有人再为她的恍神打掩护，她需要学会对媒体剖开自己。重做一次新人，她感叹，以前的日子轻松到有些懒散。但连续三张越来越文艺范的专辑，销量却在两岸三地都闯进前三，她的转型，不能更成功。

　　公司用在她专辑上的资源和词曲团队，足够让所有一线歌手和文艺青年眼红——有深厚的粉丝基础，有多年磨砺的唱功，身为元勋劳苦功高，公司不卖力砸钱才是傻。田馥甄赫然成为卧薪尝胆的说教典范。无数人设想，如果没有之前的十年，作为小众歌手出道的田馥甄会是怎样。有人会说，这不过延续是公司捧后辈林宥嘉的套路，而师弟并没有等上十年，如果能做林宥嘉，谁愿意做田馥甄。但我的年少时光里，并没有前者。时代也好，天分也罢，也许有人就是要慢慢成长，才能慢慢发光。

　　“人生就是一连串的妥协。”在2014年她已成为所在唱片公司的大股东后，田馥甄依然这样说，但“要理解自己为什么妥协，妥协才会让你离目标和初衷越来越近”。

　　《终身大事》

　　田馥甄现在微博的自我说明写着：节制的人生。

　　有人觉得，这样的人生不够尽兴，理智和节制，时下已经不流行。当组合里另外两人都已婚嫁，田馥甄的感情状况成为上通告时必被拿来对比的问题。遥记当年，Selina和Ella屡屡飞蛾扑火，只有田馥甄说，我在感情中一定会全身而退。如今，却是敢于受伤的先嫁良人。不是没有感伤的时候，她生日时的演唱会唱到莫文蔚的《爱情》，毫无预兆地哽咽到歌不成声：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

　　但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放纵自己一点。

　　2013年林俊杰的演唱会，在台上被蔡依林揭破暗恋田馥甄已久，林俊杰借机向坐在台下的田馥甄表白。从出道就有好感的心意，小心翼翼的诚挚，万人演唱会的推波助澜，场面连不相干的人都动容。田馥甄忍着恐高陪林俊杰坐了秋千，听了小酒窝，应景得体地对答，却在演唱会结束后，澄清速度快得让有心脑补的人都不能多遐想几天。对于自己想要的，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晰。最近一张专辑里，田馥甄唱《终身大事》：说爱简单，不如我先把大事做完。

　　这样未尝不可，未尝不好。节制地生活，节制地爱，节制地等待，青春期有完结篇，而她却争取了长长的未来。旁人无需为她担心，因为她现在唱的每首歌，都是她不会迷失的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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