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少女消失在光阴里

　　我第一次见到陈蕊，是高考结束后的夏天。我受舅妈所托去跟踪表哥。

　　在M记的窗外，我看到青嘉和一个红裙少女坐在一起。那女孩化了淡妆，眉眼里全是羞涩的情意绵绵。我有些心动，也有些难过。因为她一定不知道，她的名字在我们家已经广为流传。舅妈查看了青嘉的聊天记录，并如临大敌地把她邀请青嘉出去坐坐这件事告诉了家里的每个人。最后，我被派去监督约会。

　　舅妈是个强势的母亲。从小，她爱把青嘉与我比较。我比较调皮捣蛋，心思也没有放在学习上，所以基本上就是全家族的反面教材。而青嘉是模范生，也是她的骄傲。

　　记忆中是刚上小学那一年，我和青嘉一起做功课，因为一道数学题写错了，舅妈把青嘉的手心打出了血。之后我再也不敢跟青嘉一起写作业，但依稀记得表哥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脸颊滚过，还有他抿起的嘴唇，不抗争的眼睛，似乎接受了自己应该被那样惩罚的事实。

　　但她也很爱他，用外婆的话说青嘉是她的命也不为过。夏天若遇夜晚停电，她能为青嘉扇了一整晚的蒲扇。青嘉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她自己省吃俭用。并且舅妈身体不好，有点心肌缺血，每当青嘉想反抗，她会捂着胸口说：“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我可有心脏病。”

　　所以说青嘉背负了舅妈全部的期望和爱，一点都不为过。而在我看来，她却是在以爱为名要挟青嘉完成她所有的希冀。

　　一直到上高中，青嘉都是好学生，名列前茅自不必说。而周末和假期，似乎也都被舅妈送去参加各种培训班。他长得清俊，示好的小姑娘前仆后继，但都被舅妈灭在了来的路上。我总感觉青嘉的压力很大。高二那年，甚至因为压力过大而有些神经衰弱，症状就是睡不好，精力无法集中，头痛。

　　休学半年后，舅妈替他办理了转学重读。

　　大概就是那一年，他认识了陈蕊。也大概就是从那时起，青嘉的成绩就不如以前了。但是舅妈似乎并没有放弃对他的期望，她始终觉得她的儿子是人中龙凤，所以给青嘉的压力更甚。后来高考后，青嘉的成绩让大家哗然，只能选择复读。舅妈甚至怀疑是陈蕊扰乱了青嘉的思绪，让他无法专心。

　　所以就算是我，也不知道青嘉为了保护陈蕊而做出的努力和妥协。

　　据我所知，做一名医生，是舅妈长期来强加在青嘉身上的渴望。青嘉自己，也许有过自己的梦想，可后来被消化磨灭了。

　　我看过陈蕊写给青嘉的信。因为那些寄往学校的信件，青嘉是不敢拿回家的，只能放在我这里保存。我看到一个少女心灵的盛宴。她对青嘉的绵绵情意让我甚至心生妒忌。我问过青嘉，是否也喜欢陈蕊。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说她是他心灵的栖息地一点都不为过。但青嘉却没有与她相爱的勇气。

　　当然是因为家庭压力。舅妈对青嘉的要求是，大学毕业前绝对不能谈恋爱。青嘉的大学在外地，原本连我都为他即将到来的自由生活高兴。但没想到，舅妈竟然办理了病退，要去陪读。记得青嘉刚上大学那一年，舅妈在外地打电话回来，哭着说孩子长大了就不听话了。大概是青嘉想劝说她回老家去。但她怎么都不同意。后来又发现青嘉和陈蕊的联系，就觉得儿子要被别人骗走了。

　　吵吵闹闹地全家人都知道了。青嘉甚至一度再次神经衰弱，头痛呕吐，吃大把的药片。只好放弃了与陈蕊的爱情。但他用他的方式努力过，陈蕊却不会知道了。人的所思所想，是另一个人无法触及左右的。我没办法说服青嘉，也没办法说服舅妈。总之，青嘉眼睛里有过一段时间的火，可后来熄灭了。

　　我的大学生活像麻辣烫，五味杂陈。而青嘉的大学生活却像是苦行僧。大学毕业被保研，还好没有被时间辜负。

　　这时的青嘉可以去恋爱了，但陈蕊已经有了男朋友。

　　陈蕊一定不知道，她的名字依然会在我们的大家庭里响起。舅妈提起她来会欷歔，而青嘉会沉默，有时甚至会和舅妈吵吵上一嗓子。连外婆都知道她，说起来她的名字，会深感惋惜。她也不知道，是在失去她后，青嘉才学会了表达和反抗。而他也一直关注着她，青嘉的电脑收藏夹里第一个就是陈蕊的微博。也许青嘉以后会遇到别的女孩子，但陈蕊会是一个标记。她带给他的，与带走的，她的红裙，对青嘉来说都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