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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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03-09 13:43
3D打印技术的流行,在某种程度上又将批量化的建筑设计概念带入了公众视野。尽管自20世纪初期以来,在建筑领域,设计师们从未停止过对批量生产建筑的可行性进行探索。但大部分时候,建筑批量生产仍处于概念化状态,甚至只成为了一个文化事件。
“众建筑”,这家年轻的中国建筑设计公司试图改变这种现状,他们的解决方式是创造一个可批量化生产的系统。不久前,他们受政府委托,为大栅栏地区四合院住宅设计的“内盒院”便是这个系统的具体呈现。
内盒院是一个“房中房”,它是一个预制模块建造系统在老旧四合院建筑中应用的统称。这个系统通过在老旧四合院中置入预制模块内盒,为生活在老旧四合院中的人们提供符合现代生活质量标准、并且节能高效的居住环境。
内盒院的诞生基于设计师找到了四合院住户的一个独特需求。由于大栅栏位于北京城中心,在这里,曾经密布的深宅大院如今都成为了破旧的大杂院。随着人口的迁出和建筑的老化,这些老旧四合院中留下了越来越多的空房,残旧破败。
对大栅栏地区的居民来说,修缮老宅或新建房屋都不易实现,因为这意味着高昂的花费。这些四合院空间有着许多功能上的缺陷:缺乏很好的保温和密闭性;基本都没有私人卫生间;一般的改造措施很有可能会损坏老的木结构等。更糟糕的是,人们的共识就是不要去碰这些问题,不要去维护和更新老房屋,任其年久失修。
针对这些问题,众建筑开发出一套新型的预制PU复合夹芯板系统,这种材料原本是用于冷库、生鲜冷运等,除了拥有良好的保温效果外,还具有重量轻,安装快捷,运输方便等特点,在此之前,还没有被应用于建筑设计领域。设计师在板材中整合了结构、保温、门窗、电线、水管、插座以及室内外表面,因为内置了连接件,系统中所有板材仅通过一个内六角扳手即可固定连接,无需专业人员,无需特殊训练,常见的内盒仅需几人即可在一天内完成安装搭建。
它也允许使用者高度参与建设,甚至决定将拥有不同功能的板材如何分拆利用,他们也可在此基础上随意地装饰自己的房子。“如果创新这个事情要联系到一个种类,我们希望创新是跟人有密切关系的,可以参与到设计里面,我们想做的创新是跟这个有关系,不是很技术方面的创新。”创始人之一臧峰这样说道。
同时,因为板材在工厂进行批量化生产,能够做到高质量与低价格兼得。它的保暖性能比普通四合院好,而用电量则会省三倍,装修成本至少会降到原来一半的价格,达到平均2,000元人民币每平米。因此,它也有利于普及推广,拥有极大的商业价值。
内盒院如今正在杨梅竹斜街72号院作为第一代试样,由于其功能性、便捷性,以及可批量生产的方式,已经受到一些政府以外的商业客户的青睐。比如沱沱工社,以及一些农村周边或者山区的酒店等。
“我们是一家唯创新是命的设计公司。”臧峰自信地宣称。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创新,更多是将“产品设计”的思考方式应用到建筑设计中。
“建筑行业还是一个落后的行业,它没有进入量产系统,整个商业经济的范畴里去,但产品设计不一样,它从一开始就是要量产的。”沈海恩说。这位ABC出生于洛杉矶,在去MIT攻读建筑之前,他学习的是产品设计。偶尔,他会想不起一些适合的中文词汇来表达,另一边的臧峰则会准确说出他想要表达的单词。
这种默契建立于他们创立众建筑之前,在此之前,他们和另一位创始人何哲一起,都曾为建筑师张永和的“非常建筑”工作。三个创始人身上有许多的相似性,比如,都出生于1970年代末,都对建筑行业现状感到不满,都对建筑的“产品化”生产感兴趣,因此,他们于2010年成立了众建筑,并同时成立了一个产品设计公司“众产品”。
在内盒院之前,他们在“众产品”致力于系统设计和模块、组装设计方向的探索,所设计的“+x书架”、“凹凸桌”等产品,集中体现了这种组装、拆分的设计模式。
而在建筑设计的早期,他们曾设计了可移动的三轮车房子,目的是为了讨论在中国土地不私有制度的前提下,能否拥有一种土地与住宅及自然景观相对松弛的关系:家庭住宅也可以是灵活的、可变的,停车场也可为人所利用,因此,生活不必完全围绕“车、房”而展开。这仍然源于一种“拆分组合”的设计方式。
这个三轮移动房屋是一个完整的居住设施,内部包括洗手池、炉灶、澡盆、餐桌、书架和双人床等一切生活必须品。理想化的情况下,他们还设计了一个可移动的三轮移动公园,公园内不仅有绿草,还可种植树木与蔬菜。移动公园可与移动房屋一起移动,也可单独移动,甚至与其他移动公园组合成较大的公共绿地。
在三轮移动房屋上,他们也探讨了材料的可能性。这种PP(聚丙烯)板制成的房屋,特点是折叠不会减弱强度,却能够拉伸延长或缩短,因此,能够完全打开或根据使用情况改变长度,并与其他移动房屋或移动绿地连接。PP板同时有着透光的特性,白天室内光线均匀,夜晚甚至可借用周围城市的灯光照明。
在近期即将完工的另外一个位于山西的60万平米社区住宅项目上,他们同样使用了“重复”的设计语言,它更多被用在了制造整体性的视错觉:将每个住宅单元塔楼拆分为三个”迷你塔楼”,塔楼都拥有独立的住宅外形,但共用一个核心筒。彼此间高低、前后错落,带来更好的通风、采光与视野,并形成大量高低不一的屋顶花园和轮廓分明的都市天际线。通过外立面不断重复的方式,不但制造了错落的整体视觉效果,还划分出了用以公共活动的空间。
但直到内盒院,他们才完美地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它把房子真正变成了可批量化的产品,因此,它进入了一个设计师设计生产,大众购买,参与度和体验度更强的商业体系,而不是传统的由政府出售土地,房地产商负责建设,委托设计师设计,消费者购买的房子生产方式。
“我们的角色,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建筑设计师,或者是产品设计师,但还有另外一个角色――创业公司。”臧峰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一开始是由政府委托我们去开发这个系统,然后我们去盖房子,所以我们是有一个传统甲方和建筑设计公司这样的关系,但你也可以理解为:由甲方投资,我们开发了一个产品,随后,我们把它推给一些消费者。”
众建筑的野心正在于此――他们反对当下渐已成为主流的被社会、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复杂化的建筑学价值观,在这样的价值观里,建筑的同一形态被诟病,而追求建筑的个人风格化则被推崇。他们坚持“反对个人,支持集体”,并认为,建立一套系统和设计方法比突出个人风格更为重要,这种理念,从工作室名字开始到最终产品,都贯穿始终。在工作中,三位创始人没有分工,而是共同讨论,并且每个人都拥有对设计方案的否定权利。“所有人的参与有利于提高设计的质量和创新能力。”沈海恩说道。
与“个人主义”在政治文化领域所受到的推崇相比,沈海恩认为,个人主义在建筑领域的表现是:强调个性和建筑师风格,而不考虑具体的地理周边环境,也不考虑使用者的体验。“建筑行业有一个特别传统的概念,就是把设计师当作艺术家,只是这个人有能力去想出来这些想法,只有这一个人能干这个事情。但事实上,并没有这样的公司,不管建筑师多有名,他还是需要一个很强的团队。而我们只是把它变成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们也主张回归建筑系统本身,回归现状。现状是,一个符合大众需求的,批量化的建筑生产不可避免。而国家和市场目前所认为的大量生产,事实上,仍然是定制。
“重视现状”也是众建筑与前辈设计师所不同的地方,他们乐于表现“现在”,而不是追忆“过去”。
臧峰认为,像张永和、王澍、刘家琨等前辈设计师们很难与文化保持一定的距离,而正是因为他们搭建了一个早期的平台,也才让众建筑这类年轻的设计工作室敢于在此基础上去创造。
事实上,这种组合和模块化的“产品主义”设计方式在建筑领域并不陌生,它在1970年代成为了一种建筑风格,并被著名建筑评论家肯尼斯·弗兰姆普敦质疑,认为它仍然限于“临时结构”。对于众建筑的产品,另一不愿具名的建筑评论家则表示,对这种系统本身是否能够真正让这种“没有特色”的房子产品化持有怀疑。
考虑到如今一些生产临时性建筑的公司正在投资这种批量化生产的“永久”住房,而在国内,像万科等房地产开发商则早已开始了对预制混凝土等技术的研究。那么,作为一个建筑设计工作室,众建筑需要面临的,也许是在风格化建筑的市场外,这些更多依赖价格、成本比拼的市场竞争者们。在这个商业规则中,大规模生产的本质是控制成本,显然,资本的大小,消费者的多少,决定了这一关系。
至于广受批判的建筑“失去个性,千篇一律的城市景观”这个问题,他们认为,如果自己设计的这个系统足够开放,让它成为一个平台,支持大众的参与性,那它跟人的关系就不会分得很开。
很难说,它最后不会被风格化,但毫无疑问,众建筑找到了一种设计的方法,这对于一个独立设计师工作室来说,至关重要,也是商业化成功的第一步。
众建筑创新 Q&A
Q:工作室成立初期,找到项目往往是最困难的,你们是如何解决的?
A:我们其实没有花时间去找项目,都是朋友介绍的,就是别人不要的那种项目。我们对项目要求很高,但对它种类没有什么要求,不管是店铺、商场、博物馆,音乐厅。其实,到处都是房子,真正设计得比较好的房子很少。不那么重要的房子我们也觉得可以变成好的项目来设计,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Q:在TED的演讲中,你们说反对个人主义,能否具体说一下?
A:我们强调这个“反对个人,支持集体”的想法,就是希望和周围环境有更多的联系,或者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去理解设计。所有的事情大家都要参与,就是从概念到画图到施工或者生产、工地等,整个过程所有人都会参与。这么去合作会提高我们的设计质量,有更多的想法,有更多的创新机会。
Q:你个人觉得这种工作方法的优势是什么?
A:优势就是你就有不同角度去看一个事情,判断这个到底有没有问题,应该是能提高质量的。这样的话,也可能更多的人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也希望这个以后再发展得更好,比如,到时候我们的一些使用者或者消费者也能进入到设计里头。
Q:“使用者的参与度”是怎么参与以及多大程度上的参与?
A:这个参与性还包括整个全球经济的参与性,就不管怎么样,现在全球的经济方式就是一个资本主义的经济方法,你的产品越像一个批量生产的产品它就越能进入全球经济,然后普通人的参与性会越来越多。比如车的量产,它全球都卖,能接触的人就非常广,但你盖一个房子,每一个项目都不同,施工就在场地,而不在工厂,所以你就会遇到很多质量的问题。像我们内盒院这种就是基于预制模块化的概念,也不是一个新的概念,但是发展得没有那么完善,现在还在发展,因为建筑行业没有进入量产系统里。有了这个才能有现在的中国,现在中国有一个比较强的工业基础,我们只是希望利用这个基础。
Q:模块化这个工作手法会贯穿在你们所有的项目?
A:我觉得直接说我们设计是“模块化”这个不是特别准确,“模块化”可能是比较便于体现这个想法的方式,更往底下走的话,我们倾向于建立一个规则,就是建立一个系统。这个规则如果设计得好的话,我们就觉得以后它的使用,还有它整个生产状态都是可控的,或者说大家的参与度会更高。
Q:就内盒院来说,我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平衡它的美观性?
A:72号这个四合院的情况是比较有意思的,里面的房子有三百年的,有一百年的,有几十年的,还有刚刚弄的。你可以理解它是一个历史很长时间发展过后的结果,然后不同的时期都存在在那儿。我们当然不能把我们的房子打扮成一个一百年前的房子,那个地方你别看它是一个传统的地方,但是它对真实的反应还是挺强烈的,所以,我们就觉得,表现我们的现代就好了,我们就参与到这个对话里边去了。但是我们这个产品到时候推出去给大家用的时候我们不会管他怎么样,他想加一些面砖,他想用什么就跟我们没关系了,我们不会控制这个,我们只需要把这个东西表现得很清楚。
Q:那就是说,在这个产品上,你们基本上抽离了“设计师”这个身份。
A:这个判断可能是有一点点我们反对的那种设计师的状态。你可以想,这个产品的研发和设计是我们一直在做的,这个事情的发生也是我们设计出来的,以及包括最后它存在的状态也是我们设计出来的,其实我觉得设计师应该就是这样的吧,而不是说想一个很夸张的,到哪你都能看得见。
Q:非常建筑的工作经历对你们有何影响?
A:影响肯定是很大的,就比如说它对比较基本的一些事情会经常提,诸如材料、建造等,对现状的重视也影响到我们,我们不是特别愿意弄一个遥远的未来放在你眼前,我们还是希望跟现实是关系比较紧密的。当然,我们三个的经验度不一样,就肯定不是只受了“非常”的影响,可以拿我们现在做的工作来当个例子,我们现在做的东西和非常做的东西应该是很不一样的。关于文化我们的接触方法也不太一样。
Q:怎么不一样?
A:从我们公司角度来讲,还是希望能够(和文化)保持一点距离的。我们不是对中国文化不感兴趣,只是中国文化是一个很广的事情,还有新的中国文化,我们现代的生活方式跟以前有很多不一样,有的东西可以转换联系,但是这个联系不一定跟符号有关系或者跟形状有关系。
Q:最后总结一下你们觉得自身最具创新的地方是什么,特别在于批量化生产并非一个新的概念?
A:我觉得我们真的找到一个很明确的需求,这个方法真的比我们现在能想象到的任何一个方法,不管在经济、文化、政治方面都要好;其次是,它跟经济能连起来,它不是太贵,也同时是很有文化的;第三,从设计师的角度去重新设计这个系统,重新去看这个事情,我觉得从我的范围里面来讲,不是那么多人在做的;最后,很多人是反对这种量产的东西,从批判现代主义的角度来说,但如果我们这个系统足够开放,就像这种参与性能支持的话,那它跟人的关系就不会分得很开,对吧?
文/张云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