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黑人

  • 来源:快公司
  • 关键字:硅谷,基金,谷歌
  • 发布时间:2015-03-09 15:22

  他站在加州雷德伍德城福克斯剧院的前厅。就在这里,硅谷最炙手可热的风投公司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Andreessen Horowitz)刚举办了一场新纪录片放映会。影片的主角、饶舌歌手Nas也在现场,但从特里斯丹·沃克(Tristan Walker)面对将近1,000多名观众台风十足的架势来看,您大概会以为这是他的首映会。沃克头戴一顶浅灰Bailey软呢帽,搭配深褐色的运动衫,衣服上印着新晋初创企业沃克公司品牌(Walker&Company Brands)的商标。这位温文有礼的30岁男士深入人群,消失无踪,突然又出现在角落里,兴致勃勃聊着天,到处介绍牵线,不时大喊,“你俩该认识一下!”难得他静下来一刻,一名看起来不超过20岁的年轻黑人走上前。“我一直在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他开口说道。“我受你的启发很深。”

  沃克在硅谷是名人,而他的知名度主要来自于担任Foursquare业务发展总监时所表现出来的成功与创造力。他于2009年加入Foursquare,2012年离职。Foursquare是元老级别的地理位置“签到”应用之一,沃克为公司赢得了数以百计的商家及品牌合作机会,包括美国运通(American Express)与BravoTV生活电视台。他是西南偏南大会(Southby Southwest)、电视台及Twitter的常客,吸引了将近30万忠实拥趸,既捧红了Foursquare,也造就了沃克自己。待到他辞别旧东家,成为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的入驻企业家时,每个人都在猜想,“特里斯丹下一步怎么走?”

  沃克的苦干与魅力并非他成名的唯一原因。沃克是一名黑人。在硅谷,即便到了2014年,高调、成功的非裔美国人仍旧是个头条新闻。科技界的族裔比例悬殊令人惋叹。风险资本家、创业精英与顶尖CEO们无不吹嘘技术领域是不存在肤色歧视的贤能社会,然而现实往往与之相左。

  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事情的真相犹如炮弹震撼了世界。科技界巨头们终于把企业员工的种族与民族构成数据公诸于众。他们隐藏多年,坚称是“商业机密”,在民权运动家杰西·杰克逊牧师(Rev.Jesse Jackson Sr.)等人的压力下,总算做出了让步。谷歌身先士卒,透露旗下46,000名员工中,仅2%是黑人,而技术型员工的黑人比例则为1%。Facebook呢?你大概猜到了吧:1%。苹果7%的员工属于非裔,但苹果毕竟拥有425家零售店。你可能会好奇,那我顺便提一下,黑人占了美国人口的13%。“关键是,有色人种中优秀人才比比皆是,他们有能力也有权利进入科技领域。”谷歌企业发展高级副总裁兼首席法务官大卫·德拉蒙德(David Drummond)指出。“公布这些数字,能让更多人看到事实,并采取行动。”

  德拉蒙德称得上是硅谷大企业职衔最高的黑人高管,而沃克则是最高调的黑人创业家兼CEO。在云云硅谷企业之中,他率领沃克公司走上了一条截然另类的道路。

  在铸就伟大企业的征程上,沃克将面临一般年轻创业家所遭遇的障碍。然而,他还将书写独一无二的挑战篇章。技术行业的主角多半是出身郊区富裕阶层、略带稚气的白人男性,比如扎克伯格(Zuckerberg)、多西(Dorsey)和斯特罗姆(Systrom)们。尽管许多非裔美国人已经跃升至流行文化及其他商业领域的最高位置,却未曾有黑人企业家在科技界取得同一水平的成就与影响力。迎着重重困难,沃克奋力重写族群命运,即便他的初企仅筹得930万美元的微薄资金。如果沃克能打造一家改变世界的企业,他将成为年轻非裔美国人的杰出楷模。或许,他将向手握硅谷王国钥匙的菁英们证明,他的后来之人,那些未曾出人头地的有识之士,虽然现在只得到外界匆匆一瞥,但他们值得拥有更高的尊重与荣耀。

  沃克的公司使命非比寻常,这也使得他的挑战愈加艰难。沃克公司做的不是应用,不能靠古怪视频捧红老百姓,甚至与自动化智能生活毫无干系。它的目标是成为“有色人种的宝洁”。虽然公司拿的是硅谷资金,装扮以硅谷的设计概念与创业文化,但努力的方向却是为少数族群打造健康与美容产品,解决被主流消费品巨头忽略的问题。它的首款产品是Bevel单刀剃须刀,专门针对毛发粗糙或卷曲的男士,比如我乃至大部分黑人男性,实现无肿块、无刺激的流畅剃须体验。

  一把小小的剃须刀能否奠定伟大企业的基础?能否吸引年轻黑人男女来到硅谷?能否催生一场真正的改革?

  沃克清楚,如今他的地位不凡,一举一动将受外界层层剖析。虽然他能驾轻就熟地在必要时开启人际魅力,但他并非天生的社交能手。“那不是我的强项。”沃克坦白道。我们刚离开放映会,驶上一条荒无人迹的公路。前方红灯,他放慢了车速。“我不会自己去这种场合,除非是去领奖或者表示支持。又或者是跟朋友同行。不然我哪来的话题可聊?”

  在旧金山教会区,一个时髦与简朴平衡得恰如其分的共享办公室内,一位名叫米萨(Misa)的年轻亚洲女性正面对着观众讲话。这场集会的发起者是非营利组织Code 2040,由沃克与商学院同学劳拉·韦德曼·鲍尔斯(Laura Weidman Powers)共同创办于2012年。(组织名称寓意,按照目前的人口趋势发展,2040年美国的“少数族群”人数将超过白种人。)它的使命是作为连接年轻非裔、拉丁裔工程师与Facebook、Jawbone及Linked In等技术企业的桥梁。米萨效力于知名设计公司IDEO,她所主持的这部分会议主题是缩小人种多样化差距。首先,她用幻灯片展示了一系列IDEO参与设计开发的产品,从苹果的第一个鼠标到简易安全的蔬菜去皮机。“设计思维孕育了以上产品。”她总结道。设计思维是硅谷人情有独钟的解决方案之一,2000年代早期在IDEO的推动下逐渐流行。然后,她把话题抛给观众:“我们思考了科技领域缺乏少数族裔代表的几个原因,现在我想问问在座各位的看法。”话音未落,后排有位女士立即脱口而出,“白人种族主义!”整个房间顿时鸦雀无声。米萨支支吾吾几秒钟,才接着问其他人的意见。

  这位直言不讳的女士并没有说错,但问题的答案要复杂得多。“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及其他形式的排外行为本身就是微妙而多层次的。”极力倡导科技领域种族多样化的非营利组织公平竞争环境研究所(Level Playing Field Institute)创办者弗里德·卡普尔·克莱因(Freada Kapor Klein)说道。“这世上并不存在有意为之的偏执分子,有的只是非常聪明、心怀善意、富有创造力的人群有组织的偏见行为。”举个例子,委托猎头公司招聘工程师,把对象限制为某一常春藤联盟院校的毕业生,而黑人占其中学生人数的比例仅为个位,这就是种族歧视。招聘人才时依赖员工推荐制度,而一般美国白人的人脉中仅1%为黑人,这就是种族歧视。在应聘人身上强加所谓的“文化契合”标准,即员工必须在行为上(有时也包括外表上)令他人感到舒适,这同样也是种族歧视。以上皆是典型、方便的初企创办人雇佣政策。面临快速发展企业的巨大压力,他们认为自己有权忽视某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让人力资源部门留意少数族裔应聘者。然而,他们的不作为正是极端偏见的表现,即便这种行为来源于潜意识。

  问题确实如此根深蒂固,深入我们的潜意识,乃至我们的集体历史。IDEO的展示过后,观众分成几个小组。有人提议,如果硅谷开发类似Fleer球星卡的产品,把上面的篮球或棒球明星换成工程师楷模,或许能激励孩子们走进科技领域。对童年时的特里斯丹·沃克而言,这绝对会是截然不同的启发经历。和不少黑人儿童一样,他把杂志封面的体育名人奉为偶像,梦想着拥有他们的生活。部分原因是沃克的运动细胞发达,但主要还是因为,在年轻的黑人孩子眼里,音乐人、演艺人员和体坛英雄往往是最引人瞩目的成功非裔人士。他表示,在搬到这里之前,他对硅谷甚至闻所未闻。

  沃克成长于纽约皇后区里最混乱的社区。美国50%的黑人儿童在没有父亲的单亲家庭长大,而沃克正是其中之一,父亲在他4岁那年被枪杀。“我比较内向,家庭环境也是原因之一。”沃克如此解释他通常情况下腼腆的性格。“我们不敢经常外出,害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沃克的哥哥肖恩(Sean)比他年长14岁,充当起了父亲的角色,鼓励他成为体育健将。母亲贝蒂(Bettie)同时打两份工,每周工作6天——早上8点到下午4点担任纽约市房屋局的行政助理,下午5点到晚上9点在时代华纳有线电视公司(Time Warner Cable)上班。她还为沃克报读了纽约男孩俱乐部(Boys Clubof New York)的课外学习班。八年级时,他参加了篮球队的选拔,该球队在新英格兰巡回对战各预科学校。结果他落选了,其中一名教练听说沃克是全优学生,建议他报考美国中学入学考试(SSAT),申请球队打比赛的其中一间寄宿学校。他照做了,最终获得了霍奇基斯中学(Hotchkiss)的全额奖学金,这是一间培育体育强队的预科学校,北邻康涅狄格州充满田园风光的天然淡水湖Lake Wononscopomuc。菲茨杰拉德(F.Scott Fitz-gerald)在第一部长篇小说《人间天堂》(This Sideof Paradise)中特别描写了霍奇基斯中学,学校的知名校友包括新闻巨头亨利·卢斯(Henry Luce)、最高法院前法官波特·斯图尔特(Potter Stewart)及亨利·福特(Henry Ford)的后裔们。它和皇后区的低收入住宅区几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沃克欣然承认,入读霍奇基斯中学使他获得了“和许多人明显不同的”经历。在他看来,那段日子是人生中“变化最大的四年”。他没有在纽约市公立学校系统内摸索,而是来到了每班只有14名学生的地方。现代化的计算机等技术设备应有尽有,预修统计学、微观经济学、计算机科学以及Java编程和机器人技术等课程任君选择。“我看到了另一类人的生活方式。”沃克说道。

  沃克在霍奇基斯学到的,不仅仅是数学和科学。他的同学大部分是白人富二代,彼此共处,难免充斥着种族色彩。“有时我感觉自己仿佛是有钱白人小孩的社会实验品。”阿杰妮·格林(Ajene Green)说道。她是沃克在霍奇基斯中学的好朋友,如今是纽约Spongecell广告技术公司的高级客户主任。当年,格林和沃克穿的是肖恩·约翰(Sean John)或洛卡薇尔(Rocawear)等嘻哈潮牌服饰,这在2000年代早期是非常流行的都市青少年品牌。人群中身穿A&F(Abercrombie&Fitch)品牌、脚踩勃肯凉鞋的同学发出了讥笑。甚至有人在校园“精神周”(Spirit Week)借用两人的衣服当搞怪服饰穿。格林记得,某学生在学校的网上论坛发帖子,质问为什么在“禁止戴帽”的校规前提下,黑人学生可以戴头巾(为了包住玉米垅形辫子或军人发型的波浪纹理),犹太学生可以保留圆顶小帽。沃克不是那种会抗议这些歧视行为的人。“我能够和他们竞争。”他说道。“不仅是体育上,还包括学习上。”

  正是在这几年,沃克培养并磨练出世界公认年轻黑人人才在白人主导世界里生存乃至成功必须具备的技能:本质上就是一人分饰两角,即真正的自我与“另一个”自我共存,而另一个自我的真实程度恰到好处,不具备威胁性,能够避免他人横加成见。沃克的解释方式更为委婉。“这些丰富的经历使我懂得了如何在不同社会群体间穿梭自如。”他说道。“校园就是我的第一位社交老师。”

  从霍奇基斯中学毕业后,沃克入读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取得优异成绩,并在SEO机构的帮助下进入华尔街金融圈。该机构专门为怀才不遇的商界少数族裔提供培训与实习项目。沃克为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与摩根大通(J.P.Morgan)交易过股票,也曾在欧莱雅与格林并肩作战,共度漫长的午餐时光,构思无数赚钱大计。然而无一顺利。那是华尔街的黑暗时代。沃克决定上斯坦福大学商学院培养创业技能。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沃克在首轮裁员中失了业,随后很快收到了斯坦福的录取通知。刚刚走出华尔街的大萧条,沃克被生气勃勃、振奋人心的湾区氛围所打动。“我感觉那是全世界最棒的地方了,24岁的年轻人们不仅创收数百万美元,还能改变世界。”他说道。“我想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正如霍奇基斯一样,斯坦福展现的不仅仅是传统教育。令沃克受益最深的,或许是最意想不到的一门课——“力量表演”(Acting With Power)选修课,学生通过上演各种场景,帮助自己“适应不同的等级机构角色。”“演员们学习的第一门课,是如何进入角色。”开发并教授该门课程的心理学家德波拉·格林费尔德(Deborah Gruenfeld)说道。“如何从身体上和心理上饰演另外一个人,这使得他们能够深入自我,触及自己不熟悉的部分。”

  商学院第一年接近尾声,沃克给August Capital投资公司合伙人大卫·霍尔尼克(David Hornik)发了一封电邮,希望可以登门请教。“他魅力四射。”霍尔尼克说道。“一般来到硅谷的人都是为了赚钱和交易,而不是交朋友。而他的目的并不是充分利用人脉背后的经济价值,而是为了结识聪明有趣的人。如果最终能有所回报,那也是得之我幸。”霍尔尼克和Twitter创始人之一埃文·威廉姆斯(Ev Williams)有些交情,于是他为沃克安排了一份Twitter的实习工作。接下来的5个月里,沃克带领着一班斯坦福研究生,就Twitter的商务应用途径展开市场调查。此项目为如今Twitter企业用户版的“Twitter 101”版块打下了基础。

  然而,沃克的事业并未就此腾飞。直到翌年夏天,他给Foursquare联合创始人兼CEO丹尼斯·克劳利(Dennis Crowley)发了8封求职邮件。克劳利半开玩笑地答应见他,第二天沃克立即飞往纽约,来到他们的办公室,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克劳利与联合创始人纳文·塞尔瓦杜莱(Naveen Selvadurai)当时就震惊了。两人给了沃克一项挑战,要求他在1个月内为Foursquare签下30家小型合作商家。短短一周多时间,沃克找到了300家。自此,他获邀成为Foursquare首位业务发展总监。

  霍奇基斯,华尔街,斯坦福,Twitter,如今是Foursquare:沃克一步一步被主流体制所接纳,这是孩提时代的他完全不敢想象的。然而,对克劳利而言,雇用沃克是轻而易举的决定,但特里斯丹的妻子艾莫依(Amoy)却无法理解丈夫怎会求此职位。

  艾莫依一家从牙买加移居到纽约市,她与沃克在石溪分校相遇。她的第一步行动是在Facebook上面“戳”他一下。“他的反应是,‘你能发一张近照吗?’”她摸着明显隆起的小腹说道。“我把闺蜜喊到房里,帮我拍照片,然后告诉她,‘他长得好帅呀!将来一定是我老公!’”那是八月一个温暖的午后,我们坐在沃克家的饭厅里,妻子滔滔不绝,特里斯丹畏缩不语。艾莫依是一所私立女子学校的文科老师,性格外向开朗,与丈夫迥然不同。她幽默、机智、坦率,沃克有什么不愿说的,她一律直言不讳。

  “我不懂。”艾莫依回忆道。当时,沃克拒绝了知名企业波士顿咨询公司(Boston Consulting Group)待遇优厚的美差,接受前几个月底薪只有1,000美金的Foursquare岗位。她扭头看着他说,‘我记得很清楚,宝贝,因为我气了很久。’接着,她转向我说:“黑人冒不起这样的风险。千辛万苦拿到好文凭,毕了业跑去一家莫名其妙的公司干活。你不带这样的!”艾莫依还补充说,2012年,离开Foursquare,加入安德森·霍洛维茨风投公司时,沃克哭了。说到这里,沃克有些不好意思。

  时至今日,艾莫依仍要费力跟母亲解释在硅谷工作是个什么意思,比如一个黑人创业家何以抛弃安全且尊贵的医生或律师行当,非要跟一帮优哉游哉的白人竞争,这些白人肩上可没扛着带全家走上康庄大道的重担。“每次过来探望,”艾莫依接着说,“她都要问,‘你们干嘛不换新车?’我只能说,‘你难道不明白我老公每天上班都在赌博吗?’她想不通,特里斯丹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艾莫依本人倒是接受了,虽然她还不忘强调,如果一开始听她的话,沃克绝对要接下咨询公司的工作,搬到亚特兰大去。“我们肯定能融入亚特兰大的生活。”她说道。

  硅谷一点儿不像亚特兰大。某天下午,我利用采访空档来到古帕咖啡馆(Coupa Café)。这家店因成就商业交易而闻名遐迩,连标志性的彩色外卖杯也在电影《社交网络》(The Social Network)中马克·扎克伯格[杰西·艾森伯格(Jesse Eisenberg)饰演]说证词的时候客串了一把。我没能发现现场有谁在开推介会,倒是受到了不太友好的待遇:我正往柜台走,准备给红眼鸡尾酒加点奶油,这时,旁边一女士立即从距离我最近的椅子上抓起自己的钱包,摆明我在她眼里就不像是古帕的常客。

  沿着街区走回沃克的三房公寓,我不禁猜想,在一个对他的到来仍旧感到惴惴不安的环境里工作与生活,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两年前,他和艾莫依通过电话与地产中介商议,最后买了这个单位。签约时才发现,在最后的交易文件上,中介居然早在沃克的种族信息一栏勾选了“白人/高加索人”。“于是我告诉他,‘呃,这里填错了。’”沃克回想起来,咧着嘴笑。

  在弱肉强食的硅谷,拥有一群同道中人作为坚强后盾是极其重要的。在沃克30岁生日会那天,我见到了不少他的后盾。沃克与几位好友在费斯与泰勒·斯克里文(Faith and Tyler Scriven)夫妇的家中举办螃蟹大食会。泰勒是Palantir Technologies数据分析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该公司有中央情报局(CIA)的背后支持,由协助建立PayPal支付平台的皮特·泰尔(Peter Thiel)参与创办。这场生日会仿佛是硅谷一股地下力量的缩影。史上第一次,我亲眼见证了一批颇具规模、团结统一的科技界黑人高管。出席聚会者包括英特尔投资(Intel Capital)联席董事兼风险资本家马龙·尼克尔斯(Marlon Nichols)、雅虎(Yahoo)产品总监艾琳·蒂格(Erin Teague)、号称“企业版Dropbox”的初企Bitcasa(以及数据保护服务公司Thin Air)联合创始人托尼·高达(Tony Gauda),还有他的妻子杰米尔(Jaimel),负责管理沃克公司的客服部。聚会上飘荡着音乐声,众人共享鲜嫩多汁的海鲜盛宴,交流最爱前五名单,大家都开玩笑说不敢连接斯克里文家的无线网络,生怕被国家安全局监听手机。现场显然弥漫着家庭般的氛围。每一个人,包括沃克在内,似乎都恢复了真实的自我。在这里,沃克无需“打开社交模式”。他变身贪婪吃货,从朋友盘子里抢走一堆蟹腿,言谈举止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他的个人魅力松弛了下来,变得有些傻里傻气。他感觉舒适自在,随心所欲做回内向的自己,一边咬着手指上顽固的倒拉刺一边观察着每一个人。

  生日宴开始没多久,我的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疑问:主流科技领域的大红人过生日,现场居然连一个白人都没有。我忍不住问了高达,他鼓励我问问在座各位,随即让大家把注意力转向我。“那个,我只是有点好奇。”我开了口。“为什么没有白人出席?”现场无一人回答,大家反而面露惊讶。顿时,房内鸦雀无声,除了一人例外:高达咯咯直笑,为成功陷我于尴尬境地而偷乐。

  后来,我发现沃克双眼凝望天空,于是我问他在想什么,既是出于好奇,但主要也是想确保我的问题没有让他难堪或把他惹火了。“我在放松。”他随口回答道。“偶尔也得给自己减压,你懂吗?有他们在很好,这里很安全。”他很宽慰,而我却有些沮丧,虽然我也能感同身受。在自称进步、创新、自由、无肤色偏见的行业里,黑人同胞仍然感觉回到自己的圈子里更“安全”,而不愿去缺乏包容的世界里忍受他人的指指点点。

  沃克离开Foursquare后,不少风险投资公司接连向他抛出橄榄枝,邀其成为入驻企业家。安德森·霍洛维茨风投公司合伙人本·霍洛维茨(Ben Horowitz)成功将沃克纳入门下,后来他成为沃克的良师益友。他坦白承认,沃克在短时间内收到铺天盖地的工作邀约,在他看来有些“蹊跷”。“所谓的种族多样化是存在欺骗性的,因为——”他稍作停顿,努力搜寻最恰当的词汇,毕竟种族问题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很多人只注重数据和外界看法。对于特里斯丹这样的人才,如果他所效力的公司并未完全理解他、不懂得善用他,而只是喜欢与他共事这种高尚姿态……我不免有些担忧。”说白了,霍洛维茨的意思是,他担心沃克会被作为公关门面,目的在于消除硅谷的白人兄弟会形象。

  霍洛维茨曾被誉为硅谷“最富包容心的投资人”,而他本人正是美国国耻并发症的案例之一。他的父亲大卫(David)是一名强硬的右翼分子,发表不少倡导种族主义立场的著作与演说,招致外界斥责。本的妻子菲利希亚(Felicia)是黑人,热爱嘻哈文化,于是他把精挑细选的歌词摆在公司博客文章的最顶位置,上VH1特别电视节目表演说唱,还曾为布鲁克林艺人Divine授予“安德森·霍洛维茨官方说唱人”的称号。他对这一切了如指掌,绝不可能像企业孵化器Y Combinator总裁山姆·阿尔特曼(Sam Altman)那样,在Twitter上出了大糗,把嘻哈组合武当派(Wu Tang Clan)的经典作品“C.R.E.A.M.”(Cash Rules Everything Around Me,这个看钱的世界)误说成怀克里夫·金(Wyclef Jean)的歌曲,连歌名都搞错了。霍洛维茨为黑人技术人才的成功投入了大量时间与资源,他是Code 2040组织的董事会成员,也曾率领公司投资黑人经营的初企,包括本地肉产品移动电商AgLocal及Bitcasa。霍洛维茨还利用自己日益上升的地位,把饶舌歌手Nas等明星带到硅谷,明星本身倒不重要,重点是吸引更多人去了解并投资少数族裔创业者。[Nas是沃克公司与Proven求职应用的投资人,Proven也是安德森·霍洛维茨基金的投资对象,由智利移民巴勃罗·富恩特斯(Pablo Fuentes)联合创办。]

  霍洛维茨的公众形象也曾遭受不少批评。科技八卦网站“硅谷闲话”(Valleywag)刊登过几篇文章,其中一篇标题为“快看!本·霍洛维茨在耍酷”(Ben Horowitz Is Desperate for You to Think He’s Cool),导致霍洛维茨在Twitter上与作者拉开世纪骂战。而在部分人眼里,旁观一个白人自由表达个人观点,自己却无能为力,仍然会让他们感到难堪。“恕我冒昧直言,本·霍洛维茨在Twitter贴说唱歌词很轻松随意,但换了我就必须三思而后行了。”坎依·马库贝拉(Kanyi Maqubela)说道。作为“使命型”企业种子期投资公司联合基金(Collaborative Fund)的合伙人,他也曾助沃克公司一臂之力。“我们同样喜爱说唱歌词。弗格森(Ferguson)事件爆发时,”他指的是一名手无寸铁的年轻黑人在圣路易斯郊区被警察枪杀的事件。“Twitter首页充斥着不同程度的愤慨与背叛的声音,我很想转发,但我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愤怒黑人’。我不希望沦为这种模式化形象的一份子。”

  不管这表明了霍洛维茨有什么问题,在沃克利用入驻企业家的时机思考创业方向的几个月里,他仍旧是沃克的绝佳参谋。沃克想出了几个主意,比如为卡车司机拉货运生意,以及为没有支票或储蓄账户的人提供理财服务等等。结果全部被霍洛维茨否决了,他表示,原因不是这些想法不够好,而是他察觉到,沃克似乎太专注于迎合硅谷的产品套路了。

  “有些事情,特里斯丹其实都懂,但风险资本家们却毫不知情。”霍洛维茨说道。他鼓励沃克走一条独一无二的路。“但他很是犹豫。”霍洛维茨说道。“担心自己创造的公司根本微不足道,最后落得惨败。那就完了。”受瓦尔比派克眼镜公司(Warby Parker)的邮寄试用模式所启发,沃克的第一个品牌理念就是直接面向消费者的驳发服务,这在美国拥有价值2.5亿美元的市场。“几天过去后,他说,‘一个黑人,在硅谷做编发生意?’”艾莫依说道。“[他]最终决定,如果办起来最后又失败了,大家肯定会说这主意本来就不理智,所以他放弃了。”

  接着,他提出了沃克公司的概念,沃克与霍洛维茨都相信这一想法能够逐渐发展壮大。美国的大型消费品企业皆把重点放在份额最大的国内市场,如此一来便忽略了少数族群的特殊需求。说到健康与美容领域,非裔美国人早已习惯了有限的二流产品选择。其中包括男士的刮胡膏和刮胡粉,比如Magic Shave品牌,其产品通常摆放在药店所谓的“黑人货架”或“黑人专区”,品牌包装选择了针对黑人消费者的铜色,但跟1901年的最初版本相比,却几乎毫无变化。此外还有各类预防剃刀肿块的杂乱产品。据沃克透露,约80%的黑人消费者在使用三刀片或四刀片剃刀,比如吉列(Gillette)和Bic推广的剃须刀时,都曾发生剃刀肿块问题。此类剃刀容易伤及皮下,导致肌肤不适,黑人朋友们首当其冲,当粗糙或卷曲的毛囊重新长回时,最是痛苦不堪。因此,“黑人货架”也成了“肿块斗士”(Bump Fighter)一次性剃刀的专区,由美国安全刀片公司(American Safety Razor Co.)制造,该公司后来被劲量(Energizer)收购(没错,就是那个兔子电池公司),还充斥着M&M制品有限公司(M&M Products Co.)生产的“肿块巡兵”(Bump Patrol)须后膏等。“我个人从未用过任何值得推荐的品牌。”沃克说道。后来,他参观了以用户体验为傲的高端零售连锁店刮胡学问(the Art of Shaving),最终坚定了开发Bevel剃须刀的决心。“每次走到店里,我会问,‘我是一个黑人,有剃须肿块的烦恼,有什么产品可推荐?’”他说道。“他们每次建议的都是各种杂牌安全剃刀。”

  美国非裔女性也是“黑人货架”的常客,但她们所面临的被主流企业遗漏的问题恐怕更为棘手。某次去办公室采访时,我在沃克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堆洗发水和免洗护发素的样品。经过我一番死缠烂打,他终于发给我一个链接,是一项刊载于《美国流行病学杂志》(American Journal of Epide-miology)的研究,显示有色人种女性常用的直发膏含有刺激性化学物质,与可能导致不孕或流产的子宫平滑肌瘤的形成有着紧密联系。“很悲哀,我读完特别生气。”沃克解释道,直到艾莫依怀孕了,他才得知这一问题。“如果它比我们想象的更普遍,那必须得有人来改变这种情况。”

  沃克公司的成立似乎存在消费需求,也拥有良好机遇。尤其如果它最终能够为众多少数族裔开发定制产品,那更是势在必行了。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把这一需求传达给硅谷常见的投资人呢?“向风险资本家推销自己本来就很艰难。”沃克的密友艾琳·蒂格说道。“如果他们无法对你所描述的问题感同身受,就更加难上加难了。我们需要更多的勇气。”某一场推介会上,一位白人风险资本家向沃克指出,曾有黑人告诉他,有色人种根本不存在剃刀肿块问题。这种投资者不能(有时甚至不愿)产生共鸣的情况,也说明了为什么在风投支持的初企创办者中,只有1%是黑人。虽然沃克有幸成为小群体的一份子,但公司的资金规模却逊色于销售多刀片剃须刀、目标市场更广阔的剃须产品初企Harry’s。创办10个月后,Harry’s筹集到1.265亿美元的种子基金。而沃克公司创办10个月后,仅获得240万的种子资金。

  硅谷希望创业者尽量争取最大的客户群体,但却可能因此错失投资强大的少数族裔小众市场的机会。2013年底,尼尔森调查机构(Nielsen)发布了一份报告,讨论非

  裔美国人的消费习惯及媒体消费情况,呼吁企业“改变思维与行为方式,重视美国黑人及其经济影响力。”报告指出,黑人消费者的购买力估计为1万亿美元,他们花在“有色人种护发与美容产品”上的金额是其他族群的9倍。换言之,这是一个利润丰厚的市场,可不是货架上一个铜色包装盒能够打发的。

  “好的,让我看看。”沃克说道,于是我在他的客房浴室里抬头望向天花板。他正在教我如何使用沃克公司的Bevel剃刀,也在教我如何剃须。(这是我的第一次,因为我的胡须比较稀疏,需要去除胡渣时,我就用电推剪。)他不断提醒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顺着毛发的纹理去剃,不要反着。“很明显是‘向下’。”他仔细观察我的颈部,分析毛发的生长方向。“不怎么杂乱。清理起来很容易!”

  2013年春天,沃克公司品牌终于成立。同年2月,第一款Bevel剃须刀面市。通过品牌的官网,消费者可购买59.95美元的入门套装,包括Bevel剃刀、毛刷、足够头30天使用的剃须膏、须前底油及须后滋养膏。长期订购者每月支付29.95美元,将会收到定期补货。(感觉价格偏贵吧,你不是一个人。本文付印之时,沃克告诉我,他正在重新审核Bevel的定价策略。)

  沃克一步步指导我进行早餐剃须的整个流程。首先,他教我把刀片插进剃刀里。这是双面的单片刀片,我不用那种三刀片四刀片的玩意。接着,他向我展示如何在脸上均匀涂抹一种以橄榄油为基底的液体,也就是“须前底油”,使剃刀滑动起来更为顺畅。最后,我涂上用乳木果、白茶和芦荟汁制成的剃须膏。“记住,别太用力!”他提醒我。“不少人表示,声音效果很棒。”他说道。而我确实听到胡须从刀片上脱落的声音。

  谈到Bevel的设计,沃克的言语中就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想想我们这款剃刀的翼边结构。”他说道。刀片边缘被包住,避免换刀片时割伤手。“这是为从没使用过剃刀的人考虑周到。”他和纽约设计公司Bone&Black合作,确保铝剃刀把手的表面做成哑光效果,提供舒适握感,且头部略有重量,使剃须时将剃刀保持30度角的动作更为轻松。甚至包括“须后滋养膏”(剃须后使用,具有清凉舒缓作用)里的茶树油,他都想出了一系列取悦用户的小惊喜。“剃得不错嘛!”当我刮下最后一片胡须时,沃克说道。艾莫依探头进来问,“特里斯丹,有没有给他去角质?”(有。)第二天,她再次检查,确保我没有长出肿块。(没有。)

  沃克正在慢慢打造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企业,倾注了教我剃须时的关怀与呵护。沃克公司位于一栋开放式布局的沿街小型建筑内,距离沃克的住宅仅5分钟的步行路程。我到访当天,Spotify以中档音量串连播放着嘻哈与R&B经典曲目,包括蜜西·艾莉特(Missy Elliott)的“雨(极速飞行)[The Rain(Supa Dupa Fly)]”以及谢丽尔·琳恩(Cheryl Lynn)的“梦想成真”(Gotto Be Rea)l。沃克与我并排走着,窃窃私语,仿佛有什么惊天秘密。“你仔细观察这个团队。”他说道。“这不是典型的硅谷风格。”他说得没错,首先并不只有白人和亚洲人,其次真正非常多元化。负责市场营销的是麦克·普莱特(Michael Plater),一个干净利落、浅肤色的年轻黑人,正赤脚站在电脑前,查看Bevel线上广告的表现。工程团队由拉丁裔的艾萨克·伊莱亚斯(Isaac Elias)和紫发白人女士雷切尔·希顿(Rachel Heaton)组成。网站文案卡西迪·布莱克威尔(Cassidy Blackwell)是一名黑人女性。而物流运营则由巴基斯坦裔美国人米尔·安瓦尔(Mir Anwar)管理,他最近辞去了DIY电子产品制造商little Bits的供应链职位。公司的“首席架构师”兼第一名员工汤姆·汉利(Tom Hanley)是个白人,钟情夏威夷图案的衬衫。当年,沃克在Twitter上随意发了一句自己需要学习编程知识,汉利就在底下回复,表示可以教他。最终,汉利辞去在相机初企Lytro的工作,加入了沃克公司。此时,狄安吉罗(D’Angelo)版本的“巡航”(Cruisin’)从喇叭里传出,汉利评论说,他更喜欢史摩基·罗宾逊(Smokey Robinson)演唱的原版。沃克听错了,于是中断访问,大声喊道,“等一下,你不喜欢史摩基·罗宾逊?!?”然后他转向我:“记下这句话!”这语气像足了螃蟹大食会上的沃克。

  虽然沃克是非裔美国人,但组建这样的团队绝非易事。在寻找新职位人选时,沃克特别要求投资人及其他熟人优先考虑不同种族与性别的候选人。“当时我心里想,我代表全人类感谢你。”沃克公司高级产品经理罗米·马卡西布(Romy Macasieb)说道。“因为特里斯丹并没有雇用清一色的黑人。”

  如果你相信现有的研究结果,那么多样化对沃克公司的未来发展而言是巨大的财富。芝加哥大学的罗纳德·S·伯特教授(Ronald S.Burt)开创了名为“经纪”(brokerage)的社会网络科学方向,表明与多元群体相连的个人比处于同类、封闭社会网络内的个人更能发挥创意。密歇根大学的斯科特·佩奇教授(Scott Page)在其著作《差别》(The Difference)中创建了一个数据模型,显示当人们组成团队共同解决问题时,多样性甚至胜过了技能。

  尽管如此,且尽管不少技术指标的黑人比例超高——举个例子,22%的黑人互联网用户使用Twitter,而白人只有16%,但大部分硅谷创业公司不会有意识地利用现有的少数族裔技术人才库。“技术界大部分员工、管理者及工程人员都认同创新与创意有赖于多样化的道理,但多数人不赞成在全公司范围内采取行动,增进种族多样性。”卡普尔·克莱因指的是2011年的技术公司调查报告“不公平竞争”(the Tilted Playing Field),由她的非营利组织开展。“这种脱节解释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一切的原点在于,‘这个体系就是精英统治的贤能社会,如果我们有意做出改变,那就是在制造偏见了。’这种观点必须推翻。”目前,硅谷欢迎特里斯丹·沃克这样的少数族裔,但不想费太大力气去寻觅。“他们绝对支持特里斯丹。”沃克公司的普莱特说道。“但我总感觉存在某种分歧,就是说,你希望这个人胜出:但是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你不想自己的行业看起来歧视少数族裔,又或者你根本不在乎?他们希望能指着特里斯丹说,‘看,那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沃克的多元化团队距离宣告胜利还远得很。在许多方面,他也只是一名正在摸索方向的创业新手。“你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打赢客户体验战。”他边说边指引我走向办公室的一面干擦墙。“从隔日送达,到视频聊天,乃至没有通过运输安全局也要把刀片运送到目的地。”墙面上画着亚马逊CEO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著名的“飞轮”增收法复制图,即互相交织的链条,表明从客户满意度出发如何有助于提高网站流量,从而增加销量,从而带来收益,从而降低物流成本等等。飞轮图旁边是Bevel用户的假设性模型。沃克替我讲解了其中一位,贾马尔(Jamal),今年27岁,居住在芝加哥,目前是一名收入80,000美元的销售主管。他51岁的母亲珍妮特(Janet)刚刚买了一部安卓手机,工资为35,000美元,还是广播节目《史帝夫早晨有约》(Steve Harvey Morning Show)的忠实听众。“如果她想订购产品,送给儿子,那会是怎样?”沃克说道。他表示,Bevel生意不错,订购量平均每月增长50%,超过90%的消费者成为回头客。(他在手机上安装了一个应用,一旦Bevel有了新交易或补货单,手机就会发出收银机收钱的声音。)他们的长期愿景是希望白人消费者也会被沃克公司的卓越表现所吸引,转而购买他们的产品。但在必须脚踏实地、专注日常的时候,沃克往往渴望摘星揽月。(“我不想打击他的梦想。”汉利说道。“但我也希望保证,他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这就好比得到一大盘子冰淇淋的小孩,恨不得一看到就能张口大吃。”)沃克在黑人群体中打响Bevel名声花的时间越长,宝洁与吉列就有越多时间阻止他的勃勃雄心。

  短期之内,他们或许培养不出沃克对目标市场的感知。Bevel的营销手法反映了他的网络智慧与非裔美国人的传统。Instagram主页每日发布时尚小贴士与精巧而写实的专业都市风光摄影作品、经典唱片封面,当然还有Bevel剃刀及其套装。Twitter主页会与粉丝分享网球运动员亚瑟·阿什(Arthur Ashe)的名言,或转发满意顾客的反馈推文。(“当我穿上新西装,用@bevel为它注入能量时,整个社会都看好了。”这是近期一篇推文的内容。)浏览线上男士杂志《Bevel法典》(Bevel Code),满眼皆是品牌大使,包括音乐人、运动明星、企业高管,以及最为重要的理发师。

  没错,理发师。“很多人认为,这个文化能够引领其他文化。”沃克说道。原因是一项研究发现,73%的白人和67%的拉丁裔人感觉,黑人影响了美国主流文化。“很多时候,黑人文化始于理发店及发廊。”沃克公司招收了20家遍布全美各地的理发店,参与公司的推荐计划。理发师在顾客身上使用Bevel产品,假如顾客回头上网购买了这款产品,理发师就能收取佣金。2014年秋天,沃克公司计划进驻芝加哥、亚特兰大及纽约等城市的理发店,举办活动。他们将会开展问答环节、安排音乐表演、供应美食,邀请社区居民触摸并感受这款产品,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一边理发一边体验了。从长远来看,沃克公司或将创办自家的零售店。但眼下,为剃须刀(和即将面市的电推剪套装)寻找永久销售点对公司而言将是一次重大胜利。沃克的另一重点顾客群体是男性军人。如今,军队30%的士兵不是白人,这一数字在过去20年逐渐增长。在这一策略上,沃克学习了吉列创办者,即无法阻挡的金·吉列(King Gillette)。一战期间,金·吉列与军队签订合约,为年轻士兵独家供应剃刀和刀片。退役后,他们继续使用吉列产品,并鼓励儿子一起用。伟大的企业正是在如此微小而聪明的举动中得以蓬勃壮大。

  在小区一座古朴的公园内,沃克正在沥青球场上对着无网的篮框一个人打篮球,身着我经常见他穿的FoursquareT恤之一,今天这件印着中文。“希望有人开车经过,看到他会停下来。”艾莫依说道,祈求丈夫能打上一场比赛。她坐在我身旁,底下铺着一张毯子,旁边是沃克的黑色音箱。我告诉她,他的第一个对手不会是我,因为本人家族里的运动基因早已断在了父亲那一代。最后,沃克走过来,挨着我们,一屁股坐在毯子上。当我问及他如何克服重重压力,创办新一代社交媒体网络时,他回答,“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才意识到,没必要去管外人怎么看我。我想,如果当初采纳了其他想法,那我绝不可能建立如此伟大的企业。”

  硅谷痴迷于所谓“伟大企业”的概念。没那么引人注意的是,硅谷的突破型企业会衍生出新的创业者网络,而他们又为创办新企业而拼尽全力。最突出的例子就是久负盛名的“PayPal黑手党”(PayPal Mafia),在联合创始人皮特·泰尔与马克斯·莱文奇恩(Max Levchin)的召集下,一群员工紧密团结在一起。公司被eBay收购后,立即树倒猢狲散。他们彼此投资对方的初企,在一定程度上使得所有成员——包括YouTube一众创办者、伊隆·马斯克(Elon Musk)、Linked In创办者雷德·霍夫曼(Reid Hoffman)、“超级天使”投资人戴夫·麦克卢尔(Dave Mc Clure)——通过自身创业产生的集体价值远远超过了这笔收购的价值。[PayPal黑手党与沃克初露头角的黑人人脉网之间存在部分重叠。Palantir公司的斯克里文,以及联合莱文奇恩创办了基于数据的助孕应用Glow的克里斯·马丁内兹(Chris Martinez),两人皆是少数族裔企业家,与PayPal黑手党和沃克圈子均有结交。]假如沃克公司取得成功,它将产生巨大且充满变革的连锁反应,这是沃克的希望。他后来告诉我,“我相信,Code 2040和沃克公司有着同样的使命,只不过一个营利而另一个非营利。”

  “美国人口结构的变化就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商机。”沃克说道。“这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我相信,未来50年成立的伟大企业都将记住这一点。”假如他们属于增长人种的一员,或许更能“记住这一点。”假如沃克公司能经受住一切考验,它就能为硅谷领路,使其敞开胸怀接受庞大而多元化的创业家群体,以服务庞大而多元化的消费者群体。在这样的未来世界里,硅谷的黑人创业家也不再是什么稀奇事了。去年6月,提到尚未出世的儿子,沃克说,“如果他能尽快意识到,我们不止要做消费者,更要做生产者,那我一定会非常自豪。为世界而创造,对吧?”

  2014年9月26日,沃克与艾莫依迎来了艾弗里·詹姆斯(Avery James)的诞生,体重6磅13盎司(约合3.09公斤)。在父母与Glow助孕日历应用的共同努力下,他已然是这个社会环境的产物了。

  文/J.J.MCCORV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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