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要和失恋一样认真

　　短暂的假惺惺的好朋友

　　大鱼追求我很久了，作为一个古典绅士，他追我追得很认真，不仅隔三差五地请我吃饭，偶尔还会送我鲜花、带我看演出。我并不是很确定大鱼会是我喜欢的类型，但这并不妨碍我贪图这被人爱着的享受。八年前社会风气还不像现在这么苛刻，不喜欢而依旧接受对方的好意，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一个下午我们去听音乐会，一个女生在舞台上弹《卡农》，大鱼悄悄跟我说：“从小我就喜欢这种文静的女孩，穿白裙，弹钢琴，画油画，如果还会做饭的话就更好了。”

　　我一脸诧异：“那你为什么追求我？”

　　大鱼也震惊了一会儿，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说：“也对……”

　　如今这种表现可能会被认为呆萌，但在八年前，我们都称之为傻帽。一场音乐会让大鱼顿悟，如果非要追求什么人，还是追求自己心仪的类型比较好。相比那个弹钢琴的女生，我实在不是大鱼的菜，既不喜欢白裙子，钢琴也止于单手弹《小星星》的水平，我唯一的优点是会画画，但也不是油画，而是那种很拙劣的、幼儿水平的插画。

　　靠着这个技能，大学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份给儿童杂志画插图的活儿，大鱼则成功地追求到了那天音乐会弹《卡农》的女生。我们依旧是好朋友，吃散伙饭的时候大家开玩笑说：“大鱼还是你厉害！居然能让先后追求过的女生成为好朋友！”菜菜——那个弹钢琴的女生说：“小舟这么可爱，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追啊。”

　　她有着后来那个不雅流行词的所有特点：喜欢穿浅色的衣服、黑色长发、永远化淡妆、笑不露齿，以及受男生喜欢。

　　我不喜欢她，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夜晚我们成为短暂的假惺惺的好朋友，于是我说：“反正也没追到手嘛！”菜菜趁人不注意，朝我翻了个白眼，我非常得意。

　　我失恋相当认真

　　十年后我坐在出租屋里装死，敲门声忽然响起，我打开门，看到了大鱼。他看也不看我就钻进我的房间里，扫了一眼，自顾自地说：“你再这样下去我打死你！”

　　说完，打电话叫钟点工、上门收货的干洗店以及我大学时期的那班狐朋狗友。几个小时后大家在我的出租屋里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吃火锅。他们带来了新鲜的蔬菜、各式各样的菇，以及非常廉价的二锅头。

　　我们这班人都没什么出息，大鱼成了不知名的导演，我成了不知名的插画师，有些人成了不知名的编剧，有些人则成了不知名的演员。唯一一帆风顺的是菜菜，她靠着几张唯美的照片成了一个网红，虽然暂时还没什么作品，但时常能在各种娱乐节目或电影电视剧里露一小脸，过得比我们都好。

　　可是这个被称之为“女神”的人却一点架子都没有，穿着比我薪水还高的连衣裙，一点都不介意坐在临时买来的塑料板凳上。我们喝着十七块的白酒聊人生，大家都对菜菜表示艳羡，菜菜却搂着我的肩膀说：“我看还是小舟最任性啊，你看人家，光是失恋都可以失一年。”

　　是的，我失恋了，我那个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有一天丢下一句“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就跑去美国留学了。跟别人不太一样，我失恋相当认真：我辞了职，每天窝在家里一心一意地忧郁。积蓄花完了，没关系，我继续穷着；身材走形，小意思，把以前的衣服丢了就是。

　　我就这样过了一年，在北京这个高消费快节奏的城市堪称是一个奇迹。大鱼他们一开始还劝我，渐渐发觉我不为所动，于是开始凑钱给我交房租，时不时来看我；半年之后他们见我还没有起色，干脆合资给我请了个心理医生……一年之后他们受不了了，于是强行让我振作，而表达振作的手段就是喝酒吃火锅。

　　东西吃完了，人也醉倒一片，大鱼跟别人聊着聊着，忽然别出心裁地说：“嘿！干脆找小舟来演算了！”

　　一起醉生梦死的伙伴

　　就这样，我成了一部微电影的女配角。我要演的角色很简单：一个失恋的自甘堕落的女人而已。大鱼很认真地跟我讲戏，告诉我如何被男友抛弃、生活多么失意。我心想，这不就是我的日常嘛？所以其实我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失恋而已。

　　可是说来也奇怪，在演出的过程中我好像慢慢就好了，不再伤心，也不再怨怼。我细细研究角色的每一个行为和台词，默默问自己如果是我该怎么做，如果是我的话会不会抱着他的大腿哭？会不会跟最好的朋友吵架？结果我发现不会，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一切都不值得。

　　想明白了这些的我就这样恢复了生活，暂时还找不到工作，我就干脆在大鱼的剧组帮忙，跑跑腿、买买盒饭。有个剧务觉得我相当会挑道具，于是邀请我去一个古装剧的剧组工作，这一次我拿到了正式的工作合同，并且领了一笔还算不错的工资。

　　我把大部分工资都拿去还债，还剩下一点，便请大鱼吃饭，大鱼的心情不错，捋了捋他的胡子说：“这样多好，二十八啦，也该成熟啦！”他虽然还没什么名气，却先有了一个名导的造型，留着徐克一样的胡子，戴着提姆波顿一样的眼镜，可是并不难看。我们喝完了一整瓶葡萄酒，都有点醉了，他送我回家，在楼梯口，他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我凝视他的双眼，才发现我们的世界原来这么小，明明已经走进了社会这么多年了，留在心里的却还是年轻时那些一起醉生梦死的伙伴。到底是在怀念曾经爱过的人，还是那些充满着可能性的时光？

　　我不确定，大鱼也不太确定。

　　网红并不一定都好高骛远

　　大鱼重新开始追求我，这一次他朴素了许多，只是偶尔约我吃个饭，散散步，像老年人一样。北京的秋天总是很美，这座城市再糟糕，到了秋天大家也都会原谅它。胡同里总是能看到瓦蓝的天空和红墙，风一吹，金灿灿的叶子落下来，我裹紧了风衣，暗自思索着我的人生。托尔斯泰曾经在日记里写过：二十五岁了，该专注事业了。而我到了二十八岁才意识到这一点，不知道算不算太晚。

　　而对于大鱼重新追求我这件事，反应最激烈的却是菜菜，她冲着我跟大鱼大吼：“她到底哪里比我好？凭什么你一直忘不了她！”我和大鱼都一脸无辜，其他人则震惊地看着菜菜发酒疯，谁能想到这么多年她还忘不了大鱼，大鱼又有什么好？

　　吼完了，她掉头走开，我们都有点不知所措，忘了追上去，结果那天晚上菜菜出了车祸，倒是没出什么大事，报废了一辆车子，鼻梁也撞断了。网上把这件事吵得沸沸扬扬，说网红酒驾毁容，网红真缺德，真是活该。

　　我觉得对不起菜菜，去医院里看望她，她才说：“当初大鱼追你的时候，我觉得大鱼真好，将来也想要找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我自问条件比你好那么多，可是到头来也争不过你，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我安慰她：“大鱼这种平均分不到八十的人，你留恋他干什么啊？

　　他只是个很普通的男人，你对他来说太高贵了。”她很赏脸，道：“说得也是，可是到底还是不甘心啊。”

　　她是真的困惑，鼻子上还贴着纱布，额头有伤，看起来就像个可怜兮兮的洋娃娃。我第一次由衷地佩服她，走到这个高度还不忘旧情，也是蛮了不起的。网红也并不一定都好高骛远，像菜菜这样朴实的其实也不少。

　　跟别的情侣没什么区别

　　而大鱼喜欢我的原因我倒是很清楚，那就是我跟菜菜截然相反，看起来叛逆，内心却保守得要死，我不喜欢大鱼在追求我的时候还看别的女生，所以始终不接受他的好意；我爱一个人会爱很久，希望能与对方结婚生子、白头偕老，我的前男友受不了我观念这么老土，拍拍屁股走人。只有大鱼知道我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在乱糟糟的文艺界，这简直弥足珍贵。

　　我们始终没有确认究竟算不算是在谈恋爱，可是一周见两三次，聊聊人生，聊聊今后的打算，跟别的情侣也没什么区别。

　　菜菜倒是因祸得福，一个追求了她很久的富二代在她住院时依旧不离不弃，每天端茶倒水，菜菜便被打动了，再一想，跟大鱼反正也没什么希望了，就干脆一拍脑门跟富二代结婚了。我们去参加菜菜的婚礼，那真是城中盛事，富豪和名流一应俱全，只有我们这一桌最废柴。菜菜前来敬酒，趁富豪不注意还耿耿于怀地说：“祝大鱼和小舟三年内分手。”

　　我不甘示弱：“反正分手了也没你什么事！你就继续伤心吧！”

　　她说：“以后我伤心的时候就数钱玩！嫉妒死你们！”

　　我们大呼小叫，决定跟菜菜绝交。菜菜毫不在意，提着昂贵的婚纱偕同富二代走远，大鱼盯着她美丽的背部看，这一次我不客气，认真地打了他一巴掌。

　　当然以后这样的时候还会很多，毕竟他是个导演，看美女也是工作之一。可是我想，用八年的时间证明了他长久的爱意，这件事挺好。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