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得更深的从来都是弱者

　　我不确定，他的感动里有没有一点点爱情

　　我和邱城感情最好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在港丽餐厅吃饭，聊到一部老电影里的情节，邱城突然调皮地问我，姜小花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喜欢我了？我笑着附和他，是啊是啊。

　　其实他不知道，我喜欢他的时间，比他知道的还要长。

　　那时我们还在上大学，注意到他的那天，我站在阳台上发呆，他坐在宿舍楼下的草坪上，和一个男生聊天。正是初秋的傍晚，夕阳映照在他的脸上，软绵绵的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刚好就在那个瞬间，他扬起眉毛笑了起来。这样的画面，不知怎么就打动了我，让那个原本有些无聊的黄昏，生出了几分香气。

　　后来我知道他叫邱城，是大我一届的同系师兄。

　　当我发现自己在校园里搜寻不到他的背影，就会心情低落的时候，我确定自己喜欢上了他。不过，我并没有打算说出自己的心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那种感觉，在敏感的青春期，一旦觉得自己不够漂亮，就会在心里给爱情判了死刑。不过幸运的是，邱城毕业后，留在我们大学所在的城市工作。只要还能远远地看着他，我就觉得很知足。

　　一年后，我应聘到邱城就职的广告公司。那天，HR指着我对他说，喏，你的小师妹。邱城露出好看的笑容和我打招呼，小师妹你好。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看向了旁边的俞璐。我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我的爱情可能还没来得及上场，就已经提前谢幕。

　　俞璐是隔壁系的系花，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我羡慕她，甚至带着一点嫉妒。特别是邱城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对她表白的时候。那天之后，我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男生，轰轰烈烈地坠入爱情，看着他为另一个女生欣喜若狂或者黯然神伤，看着他们的恋情如潮水般大起大落。俞璐很优秀，但俞璐身上也有大多数漂亮女生都会有的小毛病。仗着邱城爱她，她那样自信满满，而又肆无忌惮地挥霍他对她的好，而我只能站在角落里，看得满是心疼。

　　有次聚会，俞璐说因为她的一句玩笑，邱城大半夜从三百公里之外的地方赶了回来。大家都笑邱城为爱疯狂，我却一下子红了眼眶。躲进卫生间，任由眼泪掉个不停。我想要珍惜的男生，在别人的爱情里，爱得这样卑微。

　　那时的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后来我和邱城会谈一场恋爱。俞璐要出国的消息，来得有点突然。她迅速辞职，和邱城分手。而邱城在失恋后的第三天，毅然决然地递交了辞职信，远赴澳大利亚，追随他的爱情。那样的他，看起来意气风发，像一个奔赴战场的英雄。而我的心里，开出一朵野花，寂寞地疯长。

　　我没想到半年后，还能再见到邱城。那时我已经回了小城，开始尝试着相亲。当我得知邱城回国的消息时，某些被隐藏起来的情绪瞬间兵败如山倒，我突然变得勇敢起来。我决定去找邱城，告诉他我很爱他，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邱城很感动。我不确定，他的感动里有没有一点点爱情。总之，我们在一起了。我们的恋爱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平缓得像一池没有褶皱的春水。邱城很努力，也很用心地想要当个合格的男友，可有时走过某个街道，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怅然若失。也许在他的心里，那个让他抓狂又让他爱到无计可施的俞璐从来就没离开过。很多旧事就那样不受控制地扑面而来。每一个他爱她的细节都历历在目，足以淹没我和邱城薄如蝉翼的将来。

　　有天凌晨两点，邱城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喂”了一声后，轻轻说，等等。然后翻身起床，去了卫生间，将声音压到最低。我隐约听到他说“乖，不要哭了”，那样宠溺的语气从来都不属于我。

　　好像是在那一刻，我从一场梦中惊醒，一眼看穿了这场爱情。是谁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真的很遗憾，在我的爱情里，这些励志的句子全都不奏效。就算我放弃现世安稳，为他跋山涉水而来。就算作为他的现任，我多么乖巧温柔，体贴入微。最后，我还是输了。

　　爱得更深的那个人，从来都是爱情里的弱者。

　　我和邱城说分手的时候，他平静而又漫不经心地说，你冷静下。我想起以前俞璐和他闹了无数次分手，两人互不相让，据理力争，吵到身边的人都觉得他们玩完了。可第二天，他们照样手牵着手出现在大家面前。所以冷静下又能怎样？根本改变不了故事的走向。我一直安慰自己，我的决定是对的。可是，只要一想到这辈子和我在一起的人不是邱城，想起来还是会很难过。

　　我把刻骨铭心给了她

　　原来那些眼神，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都是真的

　　姜小花和俞璐同时出现在我面前的那天，就算我再标榜自己不是肤浅之人，也还是不得不承认，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我不是说，姜小花不好看。她留齐耳短发，眼神清凉，整个人看起来清清淡淡，像极了养在家里的茉莉花。可她身边是俞璐，长发飘飘，言笑晏晏，一笑倾城的俞璐，如同阳光里开出一朵娇艳玫瑰花的俞璐，美得过于张扬，很容易让人一见钟情。

　　譬如我，就一眼跌进了她的世界。

　　我开始频繁地约俞璐吃饭，顺便叫上姜小花，这样能省去不少尴尬。但姜小花每次看起来都显得很为难，我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她才勉为其难地点头赴约。饭桌上，她很少说话，总是埋头吃东西，或者安静地听我和俞璐聊天。有时我撞上姜小花的眼神，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看我的时候，像是有满腹的心事。

　　我和俞璐的恋爱，谈得动静有点大。这个女生让我义无反顾，又让我心灰意冷。我时常拿她没办法，却也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每个日子，都是甜蜜的负担。

　　有一次，我在外地出差，和俞璐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她恶狠狠地说，邱城，我马上就搬走，你回来别想再看到我。然后，她将手机关了机。我一下子慌了神，当即决定开车回来找她。打开家门，俞璐睡得很香。我松了口气，也有点委屈。我以为俞璐会感动的，但她没有。

　　甚至后来的聚会上，俞璐还将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讲了出来。众人都笑我为爱情赴汤蹈火，唯独姜小花没说话，脸色有点难看。然后她起身，说去下卫生间，回来时，眼圈红红的。我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却也不确定。想开口问她，又觉得不合适。

　　不久后，俞璐突然说要出国。可能是因为不甘心，也可能是因为我对俞璐用情至深，总之我决定义无反顾地远赴他乡，追随自己心爱的姑娘。遗憾的是，这样做的结果，只不过是耗尽了我和俞璐之间最后一点情谊。我终于对自己承认，她并没有那么爱我。而我因为在这场爱情里尽情燃烧过，结束时再无过多的留恋。俞璐说我们还是朋友，我平静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当我以一个爱情失败者的身份回国，而姜小花拉着满箱子的行李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大概能想象，我有多惊讶，而我唯一能做的是拥她入怀。原来那些眼神，那些欲言又止的表情都是真的。她那样勇敢地为我而来，我很感动，也想要珍惜。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为一个人放弃全世界，走向未知的生活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怀着温暖的诚意，和姜小花相爱。不那么热烈，却清淡舒适得让人沉醉。有时忍不住感叹，原来绕了一大圈，俞璐旁边的姜小花才是我的终点啊。我觉得自己一点点爱上她了，不过我将心底的那点爱表现得很克制。

　　可能是因为爱过俞璐，我逐渐明白，所有刻骨铭心的爱都会在岁月的长河里，慢慢褪色。电光火石会熄灭，无法抑制的喜悦也会变淡。所以爱姜小花的时候，我不再那么用力。爱一个人淡一点少一点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久一点就好。所以和姜小花发生小摩擦时，我对她说得最多的是“你冷静下”。我觉得自己成熟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遇到事情就吵得不可开交。我没想到，姜小花会突然和我提分手。我对她说，你冷静下。可她来的时候有多勇敢，离开的时候就有多坚决，甚至不肯给我过多的解释。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是爱情？我爱俞璐的时候，有点笨，恨不得将自己的爱情一次性全都交付给她；后来我学聪明了，爱姜小花的时候，不再毫无保留，而是温柔地一点点去爱她。但是两个姑娘都离开了我。

　　很久以前，我听说过一句话，说感情就像一杯酒。第一个人碰倒了，还剩一半。用水兑满，留给第二个人。第二杯酒虽然淡了，但那仍然是一杯完整的酒。就像爱姜小花的时候，我的感情可能不是轰轰烈烈，但这并不代表，我爱她的时候不是全心全意。

　　我想把这句话说给姜小花听，可她很快换了号码，而我也已经没有跋山涉水去找一个人的勇气。

　　猪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