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住着虐隐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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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5-11-12 10:34
一个不忍杀死自己真爱的故事,有这么难懂吗
少年时代
小虐在扬州的时候,是个特别有梦想的姑娘。她的梦想是开家茶馆,她爷爷就是开茶馆的,店里有名的“皮包水”,一笼一只的大包子,皮薄馅美一包汤。
那时候,店里有个常客。干干净净的小帅哥,名叫薛立阳,喜欢穿各种各样的T恤衫。每天早上必来吃包子。有时候和他爸一起来,有时候就他一个人。
薛立阳一个人来,小虐就会送他一小盘烫干丝,然后凑过去和他坐,谁让人家长得帅呢。
平时薛立阳总塞着一副耳机,有一次,小虐没话找话,问他:“嗳,你都听什么啊?”薛立阳的手机里有两个文件夹,他爸在就听VOA,他爸不在就听陈奕迅。薛立阳拿起手机给她看。
小虐找到知音似的说:“呀,你也喜欢陈奕迅啊。我从小学就开始听了。”
后来,小虐上班和经理一起吃饭的时候,也说过这句话。经理顿时欷歔不已,说:“我去,小学听,我们高中才听陈医生好不好。”
代沟立现。
如今回想起少年时代,小虐总觉得好美,好纯,好简单,因为喜欢一个歌星就可以喜欢到一起去。只是,人类形容真爱,通常倾向于精神上的契合,而不是外在的吸引。因此,在内心里,小虐习惯性地夸大了陈奕迅的作用,完全忽略掉颜值在这段感情中的重要性。
熊元第一次在小虐的手机相册里看见薛立阳,说:“我去,这小伙子谁啊,长得真俊。”听习惯用语就能判定,熊元就是小虐的经理了。
猪蹄boss
小虐在北京读的二本。毕业那年,通过校招顺利过关。HR面试的时候,问她,“在校期间参过什么项目吗?”
小虐说:“卖过烤猪蹄。”
在校期间,小虐深度考察,大胆执行,在校门口开了家卖烤猪蹄的淮扬小店。家里的小徒弟请过来,纯正扬州味打出去,月入轻松过2万。
HR问她:“这么高的收入,为什么还要来找工作?”
小虐说:“你是看死我做老板娘了吗?”
熊元坐在面试官里,“嘿”的一声笑出来。
他觉得,他对这个小姑娘有种天生的好感。人与人不需深交,就知道是不是有共同频道。这种feeling统称为直觉。
熊元是东北人,直觉至上的主儿,做事不太守规矩。HR是他朋友,提醒他,招不在乎钱的,管不住,干不长。
可熊元就是喜欢。世界这么大,碰见一个对胃口的多难得。
小虐第一次进组就说:“经理,咱们在哪里见过吧?”
熊元说:“这姑娘,一见面就和boss套近乎啊。”
小虐坚信没看错。她说:“啊,想起来了,你买过我家猪蹄吧。”
熊元只能呵呵了。
332公车站
其实,小虐记错了。她不是在猪蹄店见过熊元,而是在2010年的332公车站。那天晚上8点多,有人在魏公村一家很文艺的酒吧组织《童年往事》的看片会。
是薛立阳带着小虐一起参加的。
好吧。小虐翻越千山万水,从扬州跑到北京来上二本,当然是为了薛立阳。薛立阳考进人大文学院。在学长们的熏陶下,喜欢上了侯导慢悠悠的电影。
北京的博大,就体现在这里了。它不像上海,物质魔性的光环,足以消弭与钱无关的任何欲望。也不像成都,缓缓慵慵之气,养不出奋进之情。北京是科幻世界里的万能培养基,喜欢陈奕迅的薛立阳在里面进化成文艺版的薛立阳,而同好陈奕迅的小虐却转化为卖猪蹄的老板娘。这样看来,陈奕迅的确是大俗大雅的歌者,一统香港歌坛最后的辉煌。
薛立阳说:“下次就不要来了,睡在里面多难看。”
小虐说:“那么闷,根本看不下去好不好。”
薛立阳就生气了,不理她。小虐也想不理他,可好看的男生生起气来,就想让人哄。小虐拽了拽了他胳膊说:“别生气了。”
薛立阳不耐烦地甩了下胳膊,小虐被带得身子一歪。后面有人扶了她一把。
是熊元。
他上去就给了薛立阳一拳头,说:“你他妈的怎么对女朋友呢!”
一个隐喻
小虐不记得谁打了薛立阳,只记得从那天起,她和薛立阳开始错开了方向。
周末,她常会骑着自行车,到人大去找薛立阳。但是后来,就找不到了。打手机不通,短信也不回。她只能在宿舍里等。大夏天的,男生都喜欢赤膊,而且屋里还有股味儿。可小虐不在乎,她就想等。
有一次,是晚上,薛立阳一直不回来。薛立阳的室友,说:“亲,走吧。
估计立阳今天不回来了。”
小虐说:“那我睡他床好了。”
睡在上铺的师兄,差点掉下来。
后来,很多人都说小虐,你可真行,狼窝里睡一晚,不想别人怎么看你啊。可小虐却没觉得怎样。她喜欢薛立阳,在他宿舍里等他一晚上,怎么了?她盖着薛立阳的被,枕着薛立阳的枕头。月光白白的,落在地上,像黑色皮肤上的一块白癜风。
男生的呼噜和磨牙声交织在一起,让夜晚倍生寂寞。寂寞让人美丽和睡不着。小虐半夜三更的爬起来,翻弄薛立阳的东西。他的桌子上,有本卡夫卡的《变形记》,一只银色的笔和一把梳子。小虐拿起梳子,梳啊梳啊,梳出一股幽幽的惊悚气。据说,后来一屋子的男生,每天晚上都有人做噩梦,持续一个月。
第二天清晨,大家陆续出去吃饭。上铺师兄最后一个出门。他说:“喂,你以后别等了。立阳和我们说了,你来就通知他别回来。你走了,再叫他。”
小虐说:“那他是知道,我在这儿一个晚上了?”
“应该……是知道吧。”
“你告诉我是可怜我吗?”
“嗯……算是吧。”
那天小虐从宿舍出来,推着车在校园里慢慢地走,路过明德楼的时候,抬头看见那个著名的被玩坏了的三人行校徽,她忽然就觉得,这也许是个隐喻。
干丝烫出的花
小虐也经常和宿舍里的人聊感情上的事。虽然都不满20岁,但每个人都流露出一种看淡人世、看破红尘的沧桑感来。许多年后,小虐才知道,这种沧桑是假的。是生怕别人觉得自己幼稚而摆出的沧桑。等你真懂沧桑的时候,就该装天真了。
有一次,几个人聊起为男生做过的蠢事。小虐说了一件。高中的时候,薛立阳天天来她家茶馆吃包子。她就和大师傅学了一手烫干丝。那是扬州菜的招牌。朱自清先生在《说扬州》里推崇过,《舌尖》里面也煽情过。大白干横批28片切细丝,姜丝盖顶,100度沸水烫三遍。这是项功夫,手指抵住滚热干丝不怕痛。
大师傅说:“这个我来吧,你手太嫩,不行的。”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做全套吗?假他人一点点之手,都会缺乏了真诚感。
后来,这道名菜,小虐也给熊元做过。
在熊元五环开外的房子,音箱里放着陈奕迅的《谢谢侬》。熊元看到滗水那一环,说:“妈呀,不烫的吗?”
小虐说:“叫错了吧你。”
其实,这个场景,小虐从前幻想过很多遍。只不过男主角应该是薛立阳。薛立阳发现了亲手制作烫干丝的秘密,心疼又感动地捧着她的手。可惜小虐连在他面前做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她与他最美的记忆都停留在年少的茶楼里——清晨的阳光,散放着笼屉般氤氲的光。人声嘈杂,早茶飞香,他吃着不知道是她做的烫干丝,拿出一只耳机,和她分享手机里的陈奕迅。她看着他青葱且帅帅的脸,被烫过的指尖便悄然开出淡粉色的花。
只有肤浅才配得起青春
2014年,小虐辞职了。因为她和熊元的关系进展得太快。她这个自给自足的猪蹄老板娘,不想误了熊元的锦绣前程。
小虐和熊元也谈不上谁追谁,两个人脾气相合,玩玩笑笑地就萌发了疑似爱情。小虐给这段感情冠以“疑似”之名,是因为他们相处的感觉与薛立阳完全不同。
熊元看起来粗犷,但对女朋友的心极细。他说:“没办法,东北男人的习惯,要不然清朝的皇帝情种多呢。”
小虐把各个清宫剧回想了一遍,还别说,清朝皇帝还真都是一个尿性。熊元特别勤快,每天都洗袜子,洗内裤,挂到阳台去。他还特别爱惜形象,衬衫得展展的,裤线歪一点都不行。
小虐觉得,这就是帅哥与非帅哥之间的差别了。薛立阳从来都是随便套件T恤就可以出门去。人帅,穿什么都好看;不帅,才要金装。
这一年,她和薛立阳已经分手很久了。可她还是关注着他的微博,浏览着他的朋友圈。她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拍拍删删,可是装着薛立阳的文件夹,从未删除过。
有一次,熊元在小虐的手机相册里看见薛立阳,说:“我去,这小伙子谁啊,长得真俊。”
小虐说:“我前男友啊。”
熊元小小醋意地说:“你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才喜欢的吧。”
小虐坦然地说:“废话,少女都爱漂亮的好不好,你见过哪个少女哭着喊着要嫁给黄渤先生的?”
“唉,真肤浅。”
但,只有肤浅才配得起青春不是吗?正是因为青春里肤浅过、愚蠢过、执拗过,当时间的河流冲刷而逝,那些浮游在水面上的肤浅,才会沉进河底,变得深刻而生动,光洁而清亮。
是在哪里见过你
还是2014年,薛立阳扶摔倒老太太的照片忽然在网络里蹿红起来。过去一些美美的自拍,也被翻出来。有人说,他人美心好,但也有人说,有团队在背后炒作。但不管怎么样,成群的女生和少量男生在他的微博下面排队叫老公。小虐小有骄傲地去凑热闹,可是翻了翻他以前的微博,发现自己与他的合照全部都被删除了。于是她心里暗藏的那点骄傲也就消失不见了。
依然是2014年,熊元业务出了问题,公司停了他的职以观后效。于是他借着这个机会,和小虐去了趟扬州。小虐带他吃了皮包水的蟹黄汤包,逛了风景美如画的瘦西湖。后来,在回程的飞机上,熊元和她讲了一件事。
2010年的6月,他人生的最低谷,钱包里就剩下760块。他跟了三个月的客户放了他鸽子。他一直等,一直等到晚上8点多。客户打来电话说,对不起,有事耽搁,晚上要乘飞机回去,不能来了。
天气闷闷的,憋着一股燥气。他踱到332车站,看见一个男孩在推她女朋友。于是他的脾气就来,暴揍了那个倒霉的帅哥。
熊元说:“北京把我教坏了,让我变成了没脾气的文明人。那天打完那小子,斗志就全回来了。我当场打了辆车,一直追到机场。客户感动坏了,就在候机大厅把单子签了。”
小虐说:“你和我说这个,是准备一会儿找个帅哥打一架吗?”
熊元笑了说:“不是,我是想找回点勇气,迈出下一步。”
小虐没问他下一步是什么,她只是捧着他的脸说:“我知道,我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了。”
一直通到北京去
熊元说,他从小也有个梦想,就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一家小旅馆。
每天喝个茶,遛个鸟,闲极无聊过一生。
这个陌生的地方,在2015年被确定为扬州。他辞了职,卖掉房子,准备和小虐一起在扬州开一家又卖茶又住店的民宿。
小虐在一条老巷里,选了一幢老房子。熊元请北京的朋友过来,重新设计,全新改造,一建就是8个月。
每天,熊元和小虐都会过来做监工,做民工,累成欢乐狗。晚上,他们还会去河边坐一坐。
离老巷不远,就有条宽阔的河,鸟语花香,绿影婆娑。
有一天,熊元问:“这是什么河?”
小虐说:“来扬州这么久,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河?”
“没人和我说啊。”
“这是京杭大运河,2500年前就开凿了。吴王为了讨伐齐国开建的,后来,一直通到北京去。”
“我去,北京啊。”
“嗯,北京。”
有风从水面掠过,送来一片安静。
虐隐娘
2015年,小虐依然保留着薛立阳全部的联系方式。她还会刷他的微博,看他的公众号。他有了很多的粉丝,背后的经纪公司,也浮出了水面。手法和TFboys如出一辙。显然他的一脚已经踏入娱乐圈,这么好的颜,一定不会被埋没。
8月的时候,薛立阳一直在微博上讨论《刺客聂隐娘》。他说他在大学时代,就喜欢候导的片子了,能有幸在国内看到,真开森。后来扬州上映,小虐和熊元也一起去看了。整个电影院里,只有他们两个。
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纷纷表示,都睡了不错的一觉,因为连对白都没几句。
熊元说:“这哪是聂隐娘啊,根本就是虐隐娘。专门虐待观众用的吧。”其实,同样的称呼,薛立阳在微博也说过。他说:“一个不忍杀死自己真爱的故事,有这么难懂吗?即便远离,爱情仍在。真是太虐心了,应该叫虐隐娘。”
但小虐没和熊元提过。
有些人,注定供你想念;有些人,注定与你生活。
他们站在你心房两侧,不必见面,不必知道。
其实,小虐不叫小虐。
但是看过电影的那天晚上,她把自己全部的网名改做虐隐娘。
岑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