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不舒服 也让你成长

　　把状态从不舒服调整到舒服，将不平的路踏平

　　1.

　　有一段时间，楚成的办公室离我家只有不到800米的距离，而我又恰好在家办公，她常常忽然敲来一条微信，约中午喝咖啡。十次有九次，她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

　　她在这间新公司走马上任不到一年，公司百废待兴，老板是个中年文艺青年，喜欢行吟诗人、地下歌手，招来的无不是有此气质的人。作为中层管理人员，楚成的压力可想而知。她三观正确，刻苦努力，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面对自由散漫惯了的下属，她常常有种不称职的驯兽员的无力感。

　　看到红外线眼膜都拯救不了她的黑眼圈，我建议她，别干了。

　　楚成想了想，问我是否还记得一起在成发的日子。

　　2.

　　成发，我怎么会忘。

　　那是一家以严格的变态管理著称的企业，我与楚成在那里相识。彼时我们都刚大学毕业，经理是一个有些神经质的中年男人，酷爱加班，看到下属面带微笑就觉得任务量一定不饱满，只有我们每天面如菜色，走路打晃，他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意义。

　　我与楚成家住得远，不得已合租了单位附近一套公寓，加班太晚就睡在那里。我们之间的话题，起初也充满了对工作的抱怨，当时那间公司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如此，抱怨却又不离开，只能说大家是将它当作减压方式了。

　　一次开会，面对表情麻木的我们，经理忽然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既然离不开这份工作，与其忍受不如享受。”

　　这句话，我与楚成听进去了。因为我们做的实在太痛苦，又念钱恩不想辞职，迫切需要有人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可以坚持下来，又不必过于痛苦。

　　如何享受这份工作呢？楚成跟我讲了一个她的故事。

　　“初中的时候，我爸让我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背书。在90%的邻居都在睡梦中的时候，我用冷水洗过脸，就开始大声朗读。特别困，心里特别抵触，而且效率明明就不高，我曾经因此痛恨我爸。恨归恨，做归做，一天天坚持下来，等到上了高中，我开始住校。学校军事化管理，早晨五点半起床晨读是校规，别的同学大声叫苦，我却像遇到老朋友一样，觉得美好的一天理应从早晨五点半开始。这个习惯一直到现在，我的一天好像总比别人长一点。”

　　我望着楚成，不明白她想说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人与事，坚持下去，以正向思维对待，往往能够让人成长，它的好处，或许在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才可以看到。”

　　3.

　　“让你不舒服的人，也让你成长。”我们把这句话分别记在自己的工作日记本首页，想要抱怨的时候，就翻开看看。那时候流行在家里唱卡拉OK，我们还投资了一套音响，压力巨大的时候，就在家吼几首歌，并且将与邻居的斗智斗勇，当作人生趣事。

　　也有内心崩溃的时候。

　　“这个方案被老大毙了三次了，真不想干了。”

　　“我看看……嗯，越写越好了，再加把力。这方案就像你的孩子，老大严格要求，让你的孩子变得特别完美，你应该心存感激！”

　　我们商量好，当一个人求安慰的时候，另外一个人要打击她；当一个人抱怨的时候，另外一个人要扮演“正能量婊”；当一个人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另外一个人端来一碗鸡血。有意无意的，我们也经常扮演让对方不舒服的人。

　　情绪失控的时候，就会吵架。有一次，我连续加班十天，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跟楚成说，如果再让我加班，我就辞职。“你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工作效率不够高。如果是老大给你派活太多造成的，你应该感到高兴，说明他认为你有能力去完成。”

　　楚成真的不是老板派来的卧底？我愤怒地斥责她，已经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她一声不吭，等我发泄完了，下楼帮我买了一碗麻辣烫。“我们一定要成长吗，成长到底有什么好处？”我问楚成。楚成坚定地说：“因为成长能让你自由，让你有选择的权利。”

　　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4.

　　后来，我与楚成相继离开了成发，我自己单干，楚成入职其他公司升职加薪。离开成发后，我们才发现自己身上具备的成发人的印迹，变成了职场中巨大的优势。楚成入职的时候，直接进入大BOSS面试，因为“你能在成发做满5年，已经说明了你的能力”。当她把这句话告诉我，我们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

　　认真、努力、负责任、不怕苦、享受工作，这就是成发留给我们的。“我现在面对的困难，也许仅仅证明，成发带给我的成长红利，已经在这几年的职业生涯中消耗掉了，我需要重新开始。”

　　我瞬间明白了楚成。尽管如今的我们都有了更多自由选择的权利，然而，她决定留在这份令她不太舒服的职业中，一定不是为了薪水，而是一切归零，重新成长。

　　看来，我要重新扮演起那个令我的朋友不舒服的人了。

　　与成发时期相比，楚成面临的的确是新问题。不服管的下属，闲云野鹤的上司，两头都是散沙，需要她这个中间人像胶水一样，将它们紧紧凝固起来。

　　大老板希望每位员工都能快乐地工作，他最崇拜的企业是谷歌。对此，我与楚成一致认为，国情不同，不必相融，即使相融，也要时间。楚成努力想让员工明白这一点，然而，太太都改造不了丈夫，上司如何能够改造下属。所谓快乐地工作，就是你想开了，自己能在工作中找到乐趣，而不是有一份快乐的工作摆在你面前，那你一定不会珍惜，因为得来容易，因为日久生厌。

　　我与楚成似乎回到了身在成发的日子，时常在她公司对面的漫咖啡相见，她讲最近几天的烦恼，我逐一为她分析，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已经从刚出校门的职场菜鸟，变成了闯荡江湖的灭绝师太。在一次次分析，一次次碰撞中，我们意识到在这场游戏中，要改变的只有一个人——楚成的老板。与其一个一个去改造员工，不如让老板改变用人理念，不要以为自己是文艺青年拯救中心，既然不是做慈善，效益就是最重要考量。“如果你们老板能成长，说明你跟对了；如果不能，果断换人。”

　　楚成十分赞同。

　　5.

　　也是迫于无奈，楚成开始扮演让老板不舒服的那个人。每天都有很多不利的数据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每一次招聘，楚成都跟在他后面，不断念叨颜值不重要，人品价更高，再说咱们不是组文工团的，对吧。一个叫魏小兰的财务人员，当初面试的时候，老板左看右看嫌人家土气，楚成力挽狂澜地把她留了下来。魏小兰人品好，嘴巴紧，身上有财务人员的通病：管家婆气质。老板见她绕路走，直到年底，公司财务吃紧，她出面搞定了五千万的贷款，老板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的人不一定能够为公司创造价值。

　　“让我舒服的人，是我的同类；让我不舒服的人，是我的老师，我喜欢与相同的人一起听音乐会，与不同的人一起共事。”楚成将我们当年发明的“让你不舒服的人，也让你成长”换一种方式，送给大BOSS做新年贺礼。

　　老板不再干涉楚成分管部门的招聘工作，楚成抓住机会，来了一次员工大换血。工作很快理顺了，再在一起喝咖啡的时候，我们终于可以聊聊热门电视剧与时装流行趋势了。

　　我问楚成，在这件事中得到的成长是什么。

　　“我们最大的成长其实是越来越自信了。如果你身边都是让你舒服的人，那种自信与惬意只是表象，经不起考验。只有你完全明白如何跟自己不同的人融合，把状态从不舒服调整到舒服，将不平的路踏平，这时候的自信才经得起挫败的考验。”

　　我在心里琢磨着楚成的话。人当然有选择退出的权利与逃避困难的自由，然而如果你希望自己的世界更大一点，越来越少的人能够伤到你，你就无权选择退出与逃避，而是与让你不舒服的人与事短兵相接，与其不断去选择弱的对手，不如选择强大，当你强大的时候，你的对手就会变弱。

　　金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