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岁的朱惠玲坐在一张软沙发上,绷直了背,3个多小时,从不后仰。老太太说,她还是18岁的小学徒时,师傅就教导她:“典当行里的人南来北往,典当师坐在那里要有气势,要能镇住人。”在北京城,像朱惠玲这个年龄的女典当师屈指可数。不过,她说:“女典当师本来就少。”
典当师的肚子里有一本百科全书
朱惠玲以前从没想过要成为一个典当师。18岁从北师大附中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北京市信托公司做评估鉴定。离开学校时,朱惠玲收到校长寄语:“一辈子只干一件事,做到好。”
朱惠玲果真践行了这句话,她在信托公司从学徒做起,每天和各种首饰、手表、皮具、衣服打交道,她的工作是鉴定物品的真假,并给这些物件估出一个合理的价格。40多岁时,她离开国有信托公司后,到典当行工作。每天早上9点不到,朱惠玲开始上班,夏天白衬衫、冬天黑西服,即便是双休日,她也一身工装,待在典当行里。
这一天,典当行来了一个老顾客,到了店就摘下脖子上的大金链子,说:“我看上了这里的翡翠镯子,打算把这条链子典当了,买翡翠镯子给我太太。”
朱惠玲掂了掂大金链子:“这么新,您什么时候买的?”
“上周,我看金价便宜,花240多元每克买的。”顾客说。朱惠玲脑子里的金价表立刻摊开了:上周240多元是对的。
老太太的脑子里藏着不同的表单。比如黄金价格表,2002年是88元每克,如果有典当人说138元,那就不对。
朱惠玲问清楚了金链子的来源,便拿起放大镜,仔细查看。“今天的黄金价格是220元每克,您典当了链子不就亏了?”朱惠玲问。顾客说:“喜欢就不亏,老话说,人无相同脸,石无相同面。我就看上这个翡翠镯子了。”
朱惠玲默默地在纸上记下了顾客的话:“人无相同脸,石无相同面。”这是朱惠玲的习惯,一遇到没听说过的,就会拿纸笔记下来。年轻时,师傅曾经告诫过她:“典当师的肚子里要有一本百科全书,因为你不知道谁带什么宝贝来,你必须全都懂。”
掂金是一绝
掂金,是朱惠玲的一大绝活。第一次到典当行面试时,面试官客气地说:“听说朱师傅掂金是一绝,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表演一下。”老太太心里明白,这是要考我。
面试官拿来一条金链子,老太太放手里一掂,65克。一称,整65克。拿来一个泥鳅戒指,老太太一掂,9克,果然就是9克。
观察重量已经成了朱惠玲生活中的强迫症,柴米油盐,不管什么东西一到手,她都会先看看重量是多少,再用手掂量一下。
除了金子,她对皮货也很有研究。皮货里光羊皮就有72种,20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狗皮、狐皮,现在则以貂皮居多,貂皮又分为美国貂、丹麦貂和国产貂等。“好的貂皮不能用手摸,只能用嘴吹。”
她拿出一块貂皮,在灯光下晃了晃,俯身从一侧吹起,貂毛顿时立了起来。老太太边吹边示意:“看到没,貂毛上都带着针呢,千万不能用手扒拉,一扒拉就容易掉。”
学会尊重人
从业几十年,朱惠玲的规矩是,即便东西掏出来,一眼能看出真假,也要恭恭敬敬地放在盘子里,戴上手套,拿手电筒仔仔细细地鉴定一番,最后再给出专业的答复。
有一次,朱惠玲拿出一堆物件考徒弟的鉴定能力。一端出来,徒弟就说:“这是假的。”朱惠玲急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在她看来,尊重也是典当师的基本功。“师傅常说,3年学一个手艺人,10年出不了一个买卖人。典当师要低调,学会尊重人。”
朱惠玲20多岁开始带徒弟,现在北京城的典当行里,许多典当师都是她的徒弟,遇到没见过的物件,就跑来咨询她。
老太太虽然成天笑呵呵,对待徒弟却极其严厉。她总结了“黄金鉴定11条”等鉴定规则,徒弟在上工之前要经过一轮轮的培训和考试,必须把这些规则和各种物品的品牌背透了。“好脑子不如烂笔头,记不住就抄写个20遍。”朱惠玲没少罚徒弟们。
朱惠玲刚工作时也犯过错误,有顾客拿来一只瑞士西马(CYMA)表,她误看成卡美(CAMY)表。前者是一类表,价格高;后者是五类表,价格低。朱惠玲按照五类表估了价,付了钱。顾客并没有提出异议,收到钱就离开了。
师傅回来查账的时候发现了,拿出表问她:“这是什么表?”朱惠玲再仔细一看,发觉自己看错了。师傅不吭声,查访了顾客的户口登记地,找到对方单位电话,上门给顾客送差价去了。
40多年后,朱惠玲还记得那是个三九天,60岁的师傅在西北风里跑了几十里路,登门道歉。从那之后,她看东西从来不敢马虎。
(小志摘自《商界》2015年12期)
陈晓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