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

　　应该说，眼下的日子很不错了。虽然全国还有几千万人没有脱贫，可绝大多数城里人，特别是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的多数人，已经过上了相当好的日子。吃的，“当年想吃没得吃，如今有吃不敢吃”，好多人在嚷嚷减肥；穿的，穿了一遍化纤、皮草又回去了，时兴当年的纯棉，追求纯天然；住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行，昔日只有洋人才有的小汽车，如今成了灾……

　　按理说，我等应该心满意足、踌躇满志了。但是，实则不然！有相当一部分城里人，依然怨气冲天、牢骚满腹、不满空前。

　　一位老师说：我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黑头发累成了白头发，每个月就挣那么点钱；一个银行的小姑娘，比我们轻松多了，凭什么动辄月薪一两万？一个司机气冲冲地对另一个司机说：“都干一样的活，你凭什么比我多挣一倍的钱？”得到的回答是：“我还气不打一处来呢！我们单位的小职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又不像我加班加点没假日，凭什么拿我两倍的工资？”一位大工厂的厂长说：我们在工厂干，担着责任挨着累，一年二三十万；人家银行、保险公司的经理，“包赚不亏”，哪个不是年薪过百万？天上地下呀！……

　　听得多了，见得多了，我慢慢明白了：大家“富”而不乐、牢骚满腹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是，分配上的差距过大，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俗话说，不平则鸣。众人的不满，并非无缘无故。欲其不鸣，则应公平。

　　但是，这个话题，欲说清楚却很不容易。我在端铁饭碗的人群中，收入算是中等吧，应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于分配问题，虽然没有太大的怨气，可也有过批评。静下心细细想来，此事真有点剪不断、理还乱。

　　曾闻一家国有保险公司的董事长，年收入近千万元。我挖空心思，也找不出他如此高收入的理由。有人说，他主持的公司每年创利巨大，功有所奖嘛。恕我愚昧，我不明白，公司的资本是谁的？在大家看来，他当董事长，不过是一纸任命的事，说到底只是一个高级打工者。干得好，可以有奖励；但凭什么像私企老板一样得利？再说，创巨额利润的国企董事长、总经理有的是，为什么不少人年薪只有几十万？

　　有一位中层干部，原来在机关任职，月薪五六千元。忽一天调到一个上市公司任职，年薪呼地升为五十万。知此事者，或目瞪口呆，或长吁短叹，或七窍生烟！的确让人费解。同一个人，价值为何瞬间变化如此之大？在两个岗位上，所付出的劳动、所需要的技能差别有多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级差地租”吗？级差地租应该主要是客观条件使然，而这种岗位的变化和不同，则主要是人意而非“天意”。

　　以工人而论，技术水平、年龄身体状况几乎相同的技工，在某一个工厂月薪三四千在另一个工厂月薪五六千甚至更高。同样岗位的一份工作，正式工干，月薪五六千；合同工干，月薪四五千；临时工干，月薪只有三四千。其中有合理的因素，但其中又有多少不合理的成分呢？

　　还有更难说清的。一位中科院院士月薪多少？一个稍微像样的专业足球运动员年收入又是多少呢？更不要说演一集电视剧二三十万、唱一支歌三四十万的“大腕儿”了。有人说此乃市场使然。我不明白。市场是要讲价值、价格、等价交换的。难道一个大腕儿为国家、为社会创造的价值，比一位科学家大那么多吗？需要付出那么高的价格去交换吗？如果真是市场使然的话，那也是被扭曲了的畸形市场。这样的市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有多少人真正认可？这是我们提倡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吗？

　　不能不承认，分配不合理，甚至可以说分配不公，造成了收入差距拉大、人们心理失衡。失衡则不平，不平则鸣，于是怨气、牢骚就不可免。我理论水平低下，对于这个问题，我说不清楚，更拿不出解决的办法，只是担心。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不断拉大的收入差距，可能会拉断人们的心理底线，那时将不再是失衡，而是崩溃坍塌了！若真如此，后果不堪设想。好在国家、社会都已经关注到了这个问题，并在着力加以解决。这个问题，是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难题，而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解决，还有很多艰苦的工作要做。

　　当然，有怨气、发牢骚，并非完全因为分配不公，也有我等的因由。有一位学者说得好：公平并不等于“平均”。我等有没有把公平混同于平均的时候或因素呢？“不患寡而患不均”，是大家常说的一句话，我也一度以为然。后来我明白了，此话用以警告不要贫富悬殊可以，但真正的绝对平均是不可能实现的。在这个大千世界之中，不平均是绝对的，平均只是相对的。宇宙中的热量、场、气体若是完全“平均”了，那宇宙就“死寂”了。就以分配而论，实践已经证明，特殊情况下短时间的平均分配可以，但一般情况下长期平均分配，无法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不利于国家经济发展，也不利于人民生活的改善。

　　绝对平均分配，不仅做不到，也是不合理的，其中的道理显而易见，恐怕大多数人也不会赞成。干与不干一样，干多干少一样，轻和重一样，忙和闲一样，有多少人愿意呢？

　　显然，“不平则鸣”之“平”，非“均”也，乃“公平、合理”之谓也。大多数人要求的，不是平均，而是公平合理。“不平则鸣”，是一常理。“鸣”并非坏事，可以提醒我们不要不公，可以激励我们争取更多的公平。

　　文｜云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