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孩儿 光阴的故事

　　我们都在错误中。我们首先认为我们是错误的，才能校正自己。

　　红孩儿的另一名号是“圣婴大王”，虽然又是孩儿又是婴，其实，他最是典型的青春期症候，最爱说的，是“父王说哪里话，长他人志气，灭孩儿的威风”这一类话，最恨别人说他不行。

　　红孩儿邀请父亲牛魔王一起前来品尝唐僧肉，这行为我特别理解，我小时候成绩不好，我妈经常仰天长叹说她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在父母面前扬扬威风，来这么一场汇报演出，我想那对我也是很重要的机会。

　　可惜没有。就这样，对付着也长大了。长大之后，我发现，红孩儿也长大了。他的变化，比我更大。

　　少年时的红孩儿何等孩子气。把当地的山神土地欺负得“披一片，挂一片，裩无裆，裤无口的”，这种残暴，我也理解，因为那对我们来说，是刷存在感的事情。而且，青春这种事物，其实，往往就是残暴的。

　　青春这个词就像童年、初恋以及故乡等等词汇一样，在距离和回忆里，变成一个绚丽的存在。但正因它如此意气风发，鲜花怒马，它的绚丽可能带来黑暗，它的飞扬可能带来压抑，它的风光可能带来屈辱，它的众星捧月可能带来叛逆和抵触。

　　谁都是青春期的过来人，谁都知道青春期自己最恨的是什么。恨父母事事包办，恨自己生而为人的无力感，恨那种前途渺茫的窝囊感。不管红孩儿的初衷如何，我们都可以将他的独立门户，视为青春期症候之一。多少年青人急于从父母身边分居出去，哪怕仅仅为了可以夜里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当然，也有很多人没有这个独立门户的能力——房价多贵啊亲们。

　　显而易见的，红孩儿，是一个成功的年轻人。他，独立门户了，还初战告捷了，看情形，功名频传，不逊其父！

　　然而，观音菩萨的将红孩儿收服，基本可视为他的青春期结束。从此之后，红孩儿就陡然一变，就像一个不靠谱的年轻人，终于走上了主流的道路，慢慢发展成一个靠谱的中年人，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变成一个模范版人生。连说话的语气也截然不同。说起以前的事，用的是一种特别慈祥、又特别不以为然的语气。

　　看看他的“善财童子时代”是怎么说话的：

　　“孙大圣，前蒙盛意，幸菩萨不弃收留，早晚不离左右，专侍莲台之下，甚得善慈。”

　　再看看他的“圣婴大王时代”是怎么说话的：

　　“这猴子，老大不识起倒！我让你得些便宜，你还不知尽足，又来欺我！”

　　前后对比，差别何其大也。

　　很多人都自嘲过自己的青春，在这些自嘲里，可能要数王朔最为典型，他这么说：“我从小就是一个坏孩子，他们一直骂我，说你丫一个傻逼。我从来没认为我正确过。正确只有一个，大家都在穷其一生在错误中寻找，谁正确过？谁也没正确过。我们都在错误中。我们首先认为我们是错误的，才能校正自己。”事实上，这一句话说得很真诚，他否定的，只是过去的错误，并不否定青春本身。如果让归顺后的红孩儿来看他当年的胡闹，不知他会不会也真诚地承认，那，都是一些令人抱歉的错误。

　　王朔还说过另一句话，则更加令人百感交集。他说：往前看，指日可待；往回看，风驰电掣。这是我对岁月的感受。

　　文｜陈思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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