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游过一群鱼

　　那些恋爱的细枝末节只剩下面包车上的吻了

　　送快递都能送得意气风发

　　幸玫在网上开了一家微店，春天卖樱桃，秋天卖橘子，一年四季卖苹果。生意做得不咸不淡，但下班后还是要去批发市场买水果，再用泡沫盒包装，放两包冰块，然后打一通电话给余群。

　　半小时后，余群会开着那辆旧旧的面包车来幸玫的住处，她填快递单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逗她的边牧。有时候单子多了，幸玫忙不过来，余群就会帮她一起打包，填写快递单，幸玫就请他在楼下吃快餐，多加一只卤鸡腿。

　　幸玫这么辛苦，但赚不了多少钱，有时候甚至亏本，她的目的只是想见余群而已。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单，幸玫好几天都见不着余群，就在网上买东西，余群就出现了。幸玫看着他，心里一片晴朗。

　　第一次见到余群，也是他来送快递，那阵子幸玫因为失恋一蹶不振，一个星期就从新手变成淘宝达人，不知道是真的因为买买买开心，还是因为余群。总之，幸玫很快就从失恋中挣扎出来了。后来她想明白了，还是因为余群吧。

　　当你失恋的时候，每天都会见到一个眉清目秀，送快递都能送得意气风发的男人，冲你笑还会说：你的快递，每次她都在心里接一句，不，是你的快递，

　　然后，一切伤心难过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的喜欢并非空穴来风

　　幸玫的失恋其实算不上失恋，只不过是两年前毕业时分手的男友有了新欢，也可能是备受新人在职场上的煎熬，她又矫情地怀念起了他。

　　但凡是分手的，后来想起来都只有难过、伤心、失望，没有甜蜜。

　　幸玫在遇见余群后，觉得生活又充满了希望，可怜的EX被她抛诸脑后。余群不傻，不会看不出幸玫对他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幸玫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因为失恋，而他又恰好出现了。每次幸玫打电话找他发快递，他都第一时间赶来，幸玫好像从失恋里走出来了，每回看到他都眉开眼笑的，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里，沉闷的日子都变得轻快起来。

　　余群觉得，也许是时候了。

　　夏天樱桃下市后，幸玫的微店一下子就冷清了，工作忙起来就没去找余群，他却来找她了。他开着那辆旧面包车，稍微颠簸一下就呼啦啦的震天响，幸玫坐在副驾驶上，跟他一起满大街挨家挨户的送快递。夏天的傍晚，晚霞挤成一团，送完最后一个快递，等红绿灯的时候，余群突然吻了她，像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脸颊。

　　幸玫的心好像天上的晚霞聚拢又散开，嗅到风里有广玉兰的香气，而一旁的余群，眼里是无穷无尽的欢喜。他说，他喜欢幸玫，尽管他只知道她叫幸玫，甚至不知道她姓什么，但就是喜欢。

　　幸玫头一次遭遇这样的表白，傻傻地接话：我姓何。

　　余群笑起来，幸玫也笑了，那一刻仿佛整座城市的花都一起盛开了，开在幸玫心里，也开在余群吻过的地方。

　　后来，幸玫明白过来，如果两个人能够走到一起，那一定是因为之前就互有好感，毕竟就算女追男隔层纱，那男的也要能看得上这个姑娘。

　　所以，她知道余群对她的喜欢并非空穴来风。

　　回忆散落在风里

　　一头扎进恋爱里的幸玫，完全顾不上微店的生意，一下班余群就开着面包车来接她，送完剩下的快递，就开到郊区兜风。

　　工作两年，幸玫四处都逛腻了，余群就带她去新鲜的地方，他送快递去的地方多，比如南边新建的东关桥，北边新建的游乐场，都带她去。

　　有时候哪怕只是在车上看看夕阳，吹吹风都惬意的要命。

　　那天，破旧的面包车终于出了问题，抛锚在半路，余群像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淡定地打了维修公司的电话。太阳在山林那边落下去，路灯亮起来，余群看着幸玫突然问她，觉得他做快递怎么样，有没有前途？

　　幸玫忽然就愣住了，她知道余群这个问题背后的意义，可是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才24岁，谈情说爱，风花雪月，但没想过未来和前途，对结婚更是没有一丁点幻想。

　　幸玫没有给他任何答案，因为她怕她的回答会影响到他对工作的选择，余群从她的态度中察觉到她的想法，不再追问。维修人员到来，很快解决了问题，回程的时候余群没有说话，幸玫也沉默了。

　　春节在家的时候，父母有提过一嘴相亲，她拒绝的理由是自己太年轻，而父母觉得她到了该恋爱了，谈个一两年就可以结婚了。她用在微博上看到的一句话反击。“谁说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就要结婚，那满大街爷爷奶奶你总不能说，岁数到了你该死了吧。”

　　父母无言以对，幸玫为自己舌灿莲花傲娇不已，那时候她忘了，从前她是憧憬早婚的，只是现在满世界抵制相亲抵制父母逼婚，她不知不觉就加入这个庞大的队伍中去了，并且引以为傲。

　　虽然幸玫没表态，但余群还是在夏天结束的时候辞职了，破旧的面包车也还给了公司，幸玫问他打算做什么。

　　微店。余群是这么回答的。

　　这比快递更不靠谱，但幸玫没这么说，还帮余群做起了微店，依旧是卖水果。生意不怎么样，但余群干劲十足，他想赚钱，赚很多钱，以后再跟幸玫谈未来谈前途的时候，不至于在一个破旧的面包车里。

　　但是这一切幸玫都不知道，余群也不知道她从来就没有嫌弃过那辆总是抛锚的面包车，如果她想谈未来了，哪怕是自行车她也毫不犹豫。这样想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酷毙了，一点也不俗气，一点也不现实。

　　余群忙得天翻地覆，整天在水果市场跑，朋友圈清一色全是广告，看得幸玫都想屏蔽他了。即使是躺在余群身边，幸玫也依然会怀念三个月前，每天发货时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余群。有时候，她总觉得好像有两个余群，一个是现实里的，一个是回忆里的。

　　现实里的还在，回忆里的已经散落在风里，抓都抓不住。

　　所有的恋爱分手都有契机

　　幸玫觉得无论是恋爱还是分手，都是有契机的。

　　像EX，在最闲的大三开始恋爱，毕业的时候双方默认分手，而跟余群恋爱是因为心境使然，分手则是幸玫忽然被裁员。没了工作的幸玫，跟余群一起打理微店，一个人的时候可能是兴趣，两个人就会变成创业，功利、矛盾、争执都成了这段恋情终结的导火线。

　　最终在幸玫的坚持下，关掉了毫无起色的微店，各自找工作，她不想创业，创业就意味着共同打拼，下一步就是结婚。幸玫害怕起来，她跟余群摊牌，她只是单纯地想恋爱而已。

　　余群终于明白，他在幸玫的身上看不到希望，是结婚的希望，是相守一生的希望，所以由他开始的感情，也由他亲手结束。

　　和平分手，余群喝完最后一杯酒就走了，而那个说不考虑未来的幸玫却比想象中难过，一杯酒接一杯酒，胃和眼睛都火辣辣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比下雨还壮观。

　　这次幸玫是真的失恋，比跟EX分手的时候要难过一千倍一万倍，她才知道余群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即使有两个不同的余群，也都是她所爱的。

　　幸玫不知道余群是不是回去做了快递员，只是没有再见过他，即使是偶尔怀揣着某种期待在网上买了东西，收快递的时候也没遇见过他。

　　又庆幸，又遗憾，幸玫忍不住嘲笑自己，也忍不住鄙视自己。

　　心上游过一群鱼

　　每一条街都有余群的影子，每一辆送快递的面包车都成了幸玫关注的焦点。失恋后，要么让自己忙成狗，充实的生活，要么迅速找个人坠入爱河，情感转移，幸玫选择了前者。

　　因为她发现，动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单身男人随处可见，追她的人也不少，但都爱不起来。

　　幸玫没日没夜的工作，才终于把余群从脑海赶到了心底。

　　上周，微博上那个反对父母逼婚的热门博主，突然宣布结婚，声称是遇到真爱，幸玫看着博主的结婚证一阵发懵。好像是在那一刻才突然醒悟，爱一个人，不就是想跟他结婚吗？可是那个人，已经被她丢在茫茫人海。

　　重新遇见余群，是一年后在她随手买的报纸上，微商新秀，全国一百人入围，一百张一寸照片里，她一眼看见余群，整洁的西装，头发梳的油亮，笑得大方得体。

　　报纸上有他创业的简介，年收入三十万，做微店的契机是当时的女友，幸玫看着那几个字，不禁鼻子发酸。

　　幸玫坐在独立的办公室里，一直看着照片上的余群，窗外阳光和微风都正好，她闭上眼想起这些年她爱过的人，面貌清晰的始终只有余群一个，但那些恋爱的细枝末节只剩下面包车上的吻了。

　　每次想起那个吻，幸玫都觉得仿佛在昨天。

　　幸玫搜到余群的微店，订了一箱樱桃，收件人没写真名，思来想去，她在收件人那一栏里填上：心上游过一群鱼。

　　这是从她跟余群热恋时，且至今放在QQ上的签名。

　　文|沈乔 编辑|艾叶草 设计|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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