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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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6-11-19 10:25
爱在两个共度一生的人之间有什么作用呢?作者采访了4对夫妻,一探他们心中的答案。
爱的海誓山盟,就像高空跳伞或自由攀登,令人激动。爱是瞬间的魔力,短暂的悸动后又逐渐消退。它是神秘的“永恒”。古语有言:婚姻中不可能有爱的存在。最终,跳伞者会降落,登山者会到达顶峰,婚姻则会归于平淡乏味甚至破裂。这是根据统计信息得出的结论。
此外,还有一些隐形数据。不少夫妻并没有在法庭上离婚,而是被死神做了最后判决。很遗憾,并没有数据显示多少人始终爱着对方。和离异者不同,还有一些人似乎“永远”保持已婚的状态,他们有什么秘密的幸福公式吗?
演员齐格弗里德·劳赫和妻子卡琳婚龄50年,精神分析学家及畅销书作家欧文·亚隆和妻子玛丽莲婚龄60年,伊姆加德和迪特·法特婚龄47年,安娜玛丽和约瑟夫·高特婚龄59年。结婚两年就离婚的本文记者采访了他们。
约瑟夫·高特说:“我知道,您想写一篇文章,讲讲婚龄很长的80岁老人,想知道怎样才能长期快乐地一起生活。其实答案是:没有秘诀。”
心理治疗师欧文·亚隆也反对“幸福公式”:“婚姻和婚姻中的人一样具有个性。我研究的是一些具有普适性的显著行为方式。比如人们是否在意伴侣的情绪,互相尊重,彼此照顾。”
亚隆列举了一些爱的标志:宽容、尊重、责任等。“你必须宽容,表现出更多的共情,并且不时送她几朵花。”
卡琳和齐格弗里德·劳赫相识于1956年。那时她16岁,他24岁。“我当时特别喜欢跳舞,姐姐常带我去施塔弗尔湖酒店,齐格是那里乐队的吉他手。姐姐有时候想早些回去,就会请齐格送我回家。齐格推着自行车走在我身边。他记得所有美国流行歌曲的歌词。有一次,我问他要不要进来喝杯牛奶,吃一个辫子面包。”
齐格弗里德对此印象很深刻:“在那个年纪,最紧要的问题就是:如果你站在女孩的家门口,接下来要怎么办?该说些什么?幸好,在我开口之前,卡琳先邀请了我。”
8年后,他们结了婚。可是,齐格弗里德常常不在家。比如1970年,他和好莱坞明星史蒂夫·麦奎因拍了约5个月的电影。齐格弗里德承认:“演员这一职业和良好的夫妻生活不太兼容。”1973年,在他们的大儿子3岁时,齐格弗里德买下了一座旧农庄。
卡琳说:“没有浴室,没有热水,厕所在房子后面。齐格说,我们一下子负担不起买农庄和装修两件事,钱不够。我们只能先搬进去,再逐步改造。齐格在酒店桑拿浴室和剧组人员聊天,说他在上巴伐利亚有一座农场的时候,我正在又冷又破的小房间里冻得直哆嗦。一年多后,我们才把浴室收拾好。”
齐格弗里德说:“第一个冬天对卡琳来说非常艰难。我是夏天买的农场,根本没想过冬天会怎样。”卡琳说:“齐格常常不在家,只有我和孩子们在一起。他回家后很溺爱孩子,我说‘不行’时,他经常会说‘可以’,有时候这让我很不高兴。”
现在孩子们都结了婚,离开了家。齐格弗里德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随着年龄增长,劳赫一家的生活发生了变化。现在也许有了更多机会,发现彼此之前不曾了解的特点。齐格弗里德说:“我起床比卡琳早得多。她有低血压,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精神起来。我会算好时间,把咖啡端到床边。”
即使分开很短时间,安娜玛丽和约瑟夫·高特夫妇俩也会觉得难以接受。他们的唯一一次分离是在很多年前,那时安娜玛丽独自和孩子们去了特里尔一周。“然后我说,我们再也不要这样做了。”约瑟夫笑道。高特夫妇似乎从来没有爱上对方,而是一开始就离不开彼此,然后结了婚。
安娜玛丽和约瑟夫相识于1953年。那时他28岁,她26岁。
约瑟夫说:“那时我新任一家金融机构的部门主管,美丽的安娜玛丽是我的下属。有一天她想买NSU公司的兰美达摩托车。我们正好在帮这家公司做融资,因此得了一些优惠。她劝我也买一辆:‘你为什么不也买一台呢,你是买得起的吧?’我听从她的建议买了一辆,之后我们一起出游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安娜玛丽说:“我们并没有一见钟情,压根没有。我们之间是非常好的同事关系,在一起时有很多欢笑。”
约瑟夫说:“最开始,我们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会比较两台兰美达的里程。”
安娜玛丽说:“但是慢慢的,不在一起时,我们会想念彼此。不知何时,我们已经付出了真心。”
两年后,安娜玛丽和约瑟夫结婚了,他们卖了一台兰美达。
约瑟夫说:“我们开着剩下的那台兰美达去了罗马度蜜月。”
安娜玛丽补充道:“在路上开了5个星期。”
完整的家庭生活是成功婚姻的关键要素
同年,高特夫妻俩有了儿子。战争结束才10年,一家人很难在法兰克福找到一间单独的公寓,因此他们起初是分开住的。1957年,高特夫人怀了女儿,他们才得以搬到公司分配的公寓里。从无到有,跳转到百分百的家庭生活,对不曾同居过的年轻夫妇可能是一个关键考验。而约瑟夫和安娜玛丽都不这么认为。
约瑟夫说:“可以说,孩子没有改变我们的生活。”
安娜玛丽表示:“二人世界的乐趣,变成了四人共享。孩子是我们的中心,是我们两个人的。谁都没有感到被忽视。”
约瑟夫说:“有一回,我让孩子们骑在肩上,把他们放下的时候,他们喊妈妈一起玩。于是我把安娜玛丽也举上了肩膀。这时候门铃响了,我赶紧把安娜玛丽放到了半高的碗柜上,打开了门。来的是我们的邻居,她看看坐在柜子上的安娜玛丽,又看看我,然后问,你们没事吧?”
到目前为止,高特家的生活几乎没有改变。以前给儿女们的空间,现在给了孙子们以及常来玩的邻居家的小孩。也许大家会想,这两位是否真的是一对夫妇?或者只是两个合群的人一起过日子?但高特夫妇不这么想。他们说,我们必须区分恋爱和爱。
安娜玛丽说:“我们的儿子离婚了,女儿已婚,有两个孩子,孙子们在我们身边长大。我想,如果儿子和他的前妻有孩子的话,他们肯定不会离婚。当爱到达新的阶段,情侣就会变成家人。孩子也让小情侣们有了新的身份——父母。”
有人认为,高特家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们变成了“我们”,变成了家人,彼此融合在了一起。
爱的发展变化
不过,劳赫夫妇的婚姻很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观点。
卡琳说:“这是另一种爱。双方一起经历很多,互相分享,也有过争吵。曾有一段时间,爱让人有负担,也会让人伤心流泪。齐格离开时,我站在火车站,感到很痛苦。写信、打电话的时候也总会很忧郁。我曾经十分压抑,不过现在不同了,我变得更加冷静、平和。”
夫妻俩长期拥有的爱在成长,在变化。最初,爱并不存在,最初的难分难舍与真正的爱无关。另一方面,他们也很难确切说出什么是真正的爱,总之是一种逐渐增长,让人变强的力量。
亚隆夫妇也觉得单纯靠恋爱不能长久。玛丽莲和丈夫一样是位成功的作家、科学家,她认为爱是一个过程:“浪漫、性爱总是脆弱的,并且受到时间的限制。如果一方出现问题,不再持续对另一方感兴趣,那么渐渐地,彼此就失去了共情。婚姻不仅是激情的表白,也是日常相处的过程。而这一过程不能自动维持下去,它需要投入。”
与跳伞不同,爱的冒险之旅其实始于落地之后——当“我们”成为一个整体。这个“我们”的达成方式有很多。有人说,在许多共同爱好的基础上才会有“我们”。有人说,“我们”必须留有余地给自我,否则就会失去自由。
两条似乎都适用于亚隆家。欧文第一次见到玛丽莲是在大学里。那时,他17岁。他和朋友们打了一个赌,说玛丽莲以后会成为他的妻子。1954年,他们结了婚。当时她22岁,他23岁。欧文经常待在图书馆里,阅读德国哲学,玛丽莲则喜欢探索世界,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作为历史学家,玛丽莲小有成就(著有《乳房的历史》《法国如何发明了爱》)。欧文是美国有名的精神分析学家(参与了最新影片《亚隆一家的幸福指南》)。
乍一看,玛丽莲和欧文有共同的爱好——科学。但是,他是医生,她是历史学家,一个喜欢法国电影,一个喜欢运动。更重要的是,两人都很独立,有自己的想法。60年来,是什么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呢?
玛丽莲说:“婚姻就像跳舞。人们向一个方向旋转,然后向另一个方向。有时候,欧文在前面,我必须追上他,有时候我在前面,换他跟上我。”
欧文说:“你说在前面,是什么意思?”
玛丽莲说:“比如青少年时期我已确切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你还在寻找。在大学里,我有自己的房间,而你住在父母家。所以,那时我比你快两步。后来,你有了自己的科研成果,成为大学教授,有人崇拜。我的科研成果却不那么出色,所以说我开始落后。”
不断找到新的共同点
人们在成长,爱好也在改变。如果共同爱好是幸福生活的条件,那么婚姻可能是个性发展的障碍。但是,欧文和玛丽莲的情况恰恰相反。他们显然只需要一个基本的共同爱好——对彼此的兴趣。这就是共情,为他人着想的能力。它让人们可以不断找到新的共同点,即使人们自身在不断改变。
高特夫妇认为距离是一种伤害行为,而亚隆夫妇则需要它作为彼此的灵感。有些人认为婚姻需要自由,另一些人恰恰在婚姻中找到了自由。伊姆加德和迪特·法特就是如此。虽然他们婚姻的促成因素相当特别,但是和前文说到的几对夫妻一样,他们的爱情是成熟稳定的。
伊姆加德说:“我们的爱像一棵树,不会轻易被拔出。爱情需要扎根,需要包容稳定。恋爱有点不稳定,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然而,不确定性正是恋爱的魅力——他爱我吗,他不爱我吗?”
迪特说:“爱情是多年之后达到的一个完全不同的维度。”
伊姆加德和迪特·法特是1965年在意大利滑雪圣地马东纳-迪坎皮利奥认识的。
伊姆加德说:“迪特给我的滑雪板打蜡。那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两年后,他们打算结婚,于是问题出现了。
伊姆加德说:“迪特的妈妈要求我信仰天主教。我很难接受,觉得这种要求很不公平。我的父亲是中学校长,时不时会有天主教神父或者新教牧师来吃饭。迪特的妈妈说:‘不,不行,只能是天主教。’那时,我非常受伤。”
迪特说:“伊姆加德和我都认为信仰非常重要,但是教派问题并非如此。我们怀着同样的喜悦(身为基督徒)去教堂。父母总是要我决定是和他们一派,还是和伊姆加德一派。如果那时我脚踏两只船,试图协调,那我俩的关系就完了。我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站到了伊姆加德一边。”
婚姻与信仰的困难
伊姆加德说:“后来我换了教派。迪特父母给他压力,他却那么支持我,这让我更加爱他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迪特是独生子,他的母亲有强烈的占有欲,越来越嫉妒伊姆加德。
伊姆加德说:“起初我们还一起去看她,帮忙做做园艺活儿,擦擦窗户。但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去教会寻求心灵治疗,教会的姐妹告诉我应该断绝和婆婆的来往。我这么做了之后感觉好多了。”
伊姆加德和迪特在双方都觉得重要的信仰中找到了自由,彼此深深信赖直至今日。
迪特说:“现在,如果我们在孩子们或者我自己身上看到偏执,就会说这是‘典型的法特风格’。我跟自己说,不要变成母亲那样。夫妻会帮助彼此修正错误,这就是爱,并非相互控制,而是促使我们思考: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迪特的母亲想挑拨他和伊姆加德的关系。从长期来看,她的行为起到了反效果。因为这一事件让他们深深明白,应该弄清楚成熟且稳定的爱是怎样的。只有相互信赖的人才会乐意让对方改变自己。
“我变成了你,你变成了我。”安娜玛丽·高特说。这句话中包含着永恒的爱的条件,一对夫妻必须愿意成为“我们”。关心另一半,并非意味着放弃自己的诉求,而是会因此得到更多。
齐格弗里德·劳赫说:“多么美好,我们学着做一些事情,不单让自己,也让对方感到快乐。许多人并不了解这种感觉。争吵两三次就分手,另找一个,又争吵,再放弃。这样根本得不到构建共同生活的经验。”
卡琳说:“有那么一分钟你会想:我受不了,一分钟也忍不了,我必须离开这里。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该被这种情绪支配。”
信任只是公式的一半
不过,信任只是幸福公式的一半。卡琳·劳赫的经历告诉我们,信任可能会让人失望。就算是有很长的婚龄,五六十年后,婚姻也可能走向破灭。要让爱恒久,需要有能够让人持续产生信任的因素。因此卡琳·劳赫说,婚姻是一种劳动,需要人们付出和合作。
安娜玛丽·高特说:“共同生活的意思是不单独行动。即使我们白天产生了意见分歧,还是会一起祈祷。无论我们争论得多激烈,晚上睡觉前都会和好。”
这让夫妻二人能控制矛盾。不过,迪特和伊姆加德并不能立刻说清他们是如何处理分歧的。
迪特说:“不需要商量很多。我们认识很久了,熟悉对方的需求。比如我觉得,我们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用于和他人相处,而很少用于二人独处。如果我说,走,我们开房车出去玩吧。伊姆加德会说,好的,但是带上孙子们吧,他们一定喜欢。这就违背了我的初衷。”
伊姆加德说:“我首先想到的是带上孙子们,迪特则希望我俩单独出去。我们已经认识了那么久,知道我们在这一点上想法不一致。我们会先有自己的想法,但那之后总会考虑对方会怎么想。”
婚姻和人一样有个性
每对夫妻都说,他们的爱是不断成长的。
劳赫夫妇谈了很长时间恋爱后才结婚。高特夫妇很快就结了婚,实际上没有谈恋爱的阶段。劳赫夫妇常想念对方,高特夫妇和法特夫妇从不忽视彼此,而亚隆夫妇需要互留很多空间。有人将孩子作为生活的中心,有人不是。有些婚姻会发生很多变化,另一些却波澜不惊。所以,心理治疗师欧文·亚隆认为,婚姻有个性。
但是,这4对夫妻也有很多共同之处:对待彼此的方式,共情和信任,给爱成长的动力。认同这些,也许就能找到所谓的“幸福公式”。如果做到了这些,婚姻和生活中发生的大多数事就不会影响爱。就算人们不再喜欢或者不再能够做某些事情,导致共同爱好有了改变,就算分离好几年后才搬到一起生活,就算生活有了大的变化,比如生病,似乎都不会影响婚姻。
比如迪特说:“前列腺手术后,我们的婚姻生活改变了……”妻子反对说:“我们的爱、对彼此的感情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以前的很多事情我们现在都不能做了。年轻的时候,你滑雪那么好,头发也很多。但是外表改变了又怎样?我们一直珍惜彼此。”
[编译自德国《法兰克福汇报》]
马库斯·克拉尔提/文 崔恒/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