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恨水与家乡三湖镇的桔子

　　张恨水在《北雁南飞》中这样形容冬天的三湖镇：“这河岸很宽，全栽的是桔子树，因为这里已在全国偏南的地方，气候很暖和。虽是严冬，那树叶子依然是绿油油的，树里面是一道长堤。

　　周末，父亲打电话说家里的桔子熟了，要邮寄一些给我吃。父亲打电话时已经是十月中旬，正是新鲜桔子大量上市的时候，家里摘桔子肯定忙得不亦乐乎，这些细节对于从小生活在桔树陪伴下的我自然是一清二楚的，父亲的一个电话又把我的思绪带回了老家的那片桔园。

　　我的家乡在长江中下游平原南部的一个小镇，叫三湖镇。小镇虽小，但是因为拥有了这遍地的红桔树，被誉为“中国红桔之乡”。每年临近秋收时节，就是桔子成熟的时候，树叶碧绿且泛着亮的光，桔子红圆饱满，像一颗颗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在三湖的地界上，田田地地种的是桔树，家家户户门前屋后还是桔树，举目四望依然是片片桔林，这里是柑桔的乐园，是红与绿交相辉映的世界。

　　桔园让我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幼年时光。那时，调皮捣蛋的我最喜欢爬到桔树上捉迷藏、荡秋千、抓甲虫、掏鸟蛋……桔园就仿佛一个世界的中心，满足了当时我们所有的好奇心。在树下纳凉、嬉闹、听老人讲发生在桔园的故事。据村里面的老人讲，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途径我们这里时，正值金秋十月，桔子成熟的季节。绿叶衬着大红果，散发出幽幽的清香，令人馋涎欲滴。乾隆见四周无人，又抵不住诱惑，遂摘下桔子便尝，被村民发现后，乾隆便自称是远途的过客。村民得知客人尝桔经过，不仅未加指责，还亲自摘下许多桔子送给客人。乾隆为这淳朴的民风所感动，回味着桔子的甘美，便主动言明身份，并御赐桔名为“大红袍”，成为钦定贡果。这些曾经让我们深信不疑甚至满怀骄傲的传说早在这些老人的祖辈之前就有了，但现在来看，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真还是假。不过，这满园桔子的清香甘甜却一定都是真的。

　　等到桔子们都红透了，就是准备收获的季节，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带着剪刀、竹筐，推着小车去摘桔子。每天一大早，白雾笼罩着桔子树，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大人们早已在树上用剪子采摘起来，咔擦咔擦的声音，清脆得像竹笛声。我们小孩便带上袋子或小竹篓，欢跑在一棵棵桔树下，全然不顾落在头上砸得小脑瓜嘣嘣响，捡着这些不小心掉下来的果子，不一会儿，背篓就满了。刚摘下来的红桔果色鲜红、果肉脆嫩、果皮光滑、特别甘甜爽口，我们就跟在大人们后面边走边吃，吃得肚儿圆鼓鼓的，还不肯放手。

　　后来，一场历史上罕见的南方特大冻害，小镇的桔树遭受到毁灭性打击。连片的桔园不复存在，再也没有那房前屋后的绿荫，只有少量的桔树活了下来。

　　庆幸的是，一个叫张恨水的作家，以少年时在三湖读书的经历作为背景，将这毫不起眼的桔树写成了桔园爱情小说《北雁南飞》，写进主人公姚春华与李小秋的爱情故事中，写进这连片的桔园洲……因为一部《北雁南飞》，让三湖古镇名声大振。

　　明清时期，因为盛产柑橘，且濒临赣江，水路畅通，三湖成为古代江西著名的通商口岸，南来北往的客商在这里汇集，十里八乡的特产都在这里交易，远近闻名的山货在这里周转，码头缤纷，行行业业云集在这里，场面十分繁荣。而正因为商业繁荣，货源发达，所以在清咸丰时期三湖镇就已经设立了厘金局，是当时江西三大厘金卡之一（所谓厘金卡就是对往来的货物征税的官方机构）。而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张恨水的父亲张钰就是在这里从事征税工作。张恨水随父亲来到三湖，并在这里就读私塾。在三湖居家读书的日子里，张恨水遇到了他终生难忘的初恋，也就是《北雁南飞》中化名姚春华的女主人公。两人情窦初开，情意绵绵，让张恨水的读书生活增添了无穷乐趣。可是，好景不长，由于张恨水父亲的职务变动，他在三湖的私塾生涯也自然结束了。张恨水舍不得两情相悦的初恋情人。然而，流水深深，一帆北去，带走了张恨水的无限依恋，也带走了初恋情人的心。

　　张恨水在《北雁南飞》中这样形容冬天的三湖镇：“这河岸很宽，全栽的是桔子树，因为这里已在全国偏南的地方，气候很暖和。虽是严冬，那树叶子依然是绿油油的，树里面是一道长堤，有时在绿林的残缺所在，带着米黄的枯草，还透露出一段来。望河那边，约莫有二里之遥，也是看不尽头的一片树林子。两边绿树中间，夹着一道河水，并没有多大的波浪，两三挂帆的船，在水上慢慢的走着。加之那边绿林里伸出两根旗杆，有几座庙宇的飞檐，飘了出来。这边人行路尽头，有一座烧字纸的小白塔，真是相映着风景如画。”

　　这样想着，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父亲的一片心意呢，我对这久违的风物格外期待起来。

　　文/钟伟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