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找工作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特别是去国有企业工作,那就是端上了一个铁饭碗。那时企业招工的名额都是由县劳动部门分配,一个单位一年就几个名额,大部分都被有路子的人开后门弄去了,普通工人家庭只能等着天上掉馅饼。
我父亲是个普通职工,妈妈在家操持家务,我家没钱也没路子,想走后门弄个招工的名额,那难度不亚于登天。
不过,那时有个不错的政策,就是家里老人退休,子女们可以顶他的职。
我家姊妹三个,老大是姐,老二是哥,他在部队当兵,已有三年,复员回来国家会给他安排工作的,我是老三,高中刚毕业,和姐待业在家。姐已经二十五六岁了,有时去外面找点小工做,挣点零花钱补贴家用,她自己手头也宽松,我只能吃爸妈的了。有什么办法,那年代就是去某个单位干临时工,没有关系你也进不去。
父母看我和姐姐待业在家心里着急,也托过关系为我们找工作,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办法,爸想到了提前退休。那时爸爸才五十出头,身体棒棒的,正常退休是不可能的,便去医院找人弄了个假证明,然后申请病退。可他的职只能给一个人顶,给谁呢?这让爸妈头疼。其实,爸妈都想让我顶职,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小,又是男孩,只要我有了正式的工作,以后找对象就不成问题了,可直截了当地说,必然要伤到姐姐的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爸妈问我们谁想顶职?
我和姐姐都没吭声,只是互看了一眼。其实我们都有顶职的欲望,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表个态吧。爸爸依然让我们说。
姐姐低头用手卷着衣角,我东张西望却不知要看什么。屋里好静,我好像都听到了太阳落地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姐姐说:让弟弟顶吧,他是男孩。姐姐的声音很小,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看来她是言不由衷。我瞟了她一眼,发现她眼里含着泪,于是,我赶紧说:还是姐姐顶吧,她比我大。我说话的底气也不足。
爸爸笑了笑,说:不错,都会礼让了。
以前,我和姐姐的关系特别好,就因为顶职的事,我俩突然变得生疏起来了,话也少了,还格外的客气,唉,此地无银三百两!
爸妈明白我和姐姐的想法,也不点破,他们虽有让我顶职的想法,却不能明说。
这天夜里,天下着雨,我们早早地上了床(那时一般人家还没有电视机,如果不去外面玩,就只能在家睡觉了)。睡不着,大脑里面反反复复想着顶职的事,心里忐忑,听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好像有人在说话,细听,确实爸妈在说话,嘀嘀咕咕,断断续续,他们说了很久,我一句也没听清,渐渐地我在雨的淅沥声中睡着了。
雨过天晴,一大早太阳就把金灿灿的阳光洒了一地,爸妈的脸上也像这太阳一片明媚。我不知道爸妈昨夜都嘀咕了什么,今天咋就这么高兴?
吃午饭的时候,爸爸端着酒杯“滋溜”喝了一大口,然后对我和姐姐说:让谁顶职一直是我和你妈的心病,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们抓阄,这就看你们的手气和运气了。爸爸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
我和姐姐互看了一眼,没吭声。
妈妈把两个早已写好的阄放在了桌上,姐姐没动,我犹豫了一下起身准备去捡。妈妈立刻制止了我,说让你姐姐先捡,你要懂得礼让。我回头看姐姐,姐姐站起来来到桌前,看了会那两个散落在桌上的纸阄,犹豫片刻后捡了一个,打开后脸色顿时变了,眼泪泉似的涌了出来,随后她扔了手里的阄,扭头跑出了家门。我叫了一声:姐。她毫无反应。这时,我听见爸爸“唉”地长叹了一声。
我伸手刚想捡桌上剩下的那个阄,妈妈抢先拿了去,妈妈说:别看了,这就是你的命。
我没说话,心里觉得对不住姐姐。妈妈说:以后,你要对姐姐好点。
我点点头,心想,这是必须的。
没多久,我顶了爸爸的职。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姐姐买了一双皮鞋和一件漂亮的衣服。
还好,后来国家有了新政策,单位可以自行开办知青商店,解决那些在家待业的青年。姐姐也被安排在知青店里上班,她有工作,虽然不是国营单位,可也属于大集体的性质哦。
爸妈这时的担心也放下,说:这下好了。
安徽 汤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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