楝枣花（散文）

　　周末与老公去城郊散步，越过蜿蜒的林荫路，不觉间，来到一处处人家青砖围成的院墙，院子里鸡犬相闻，充满着浓浓的农家气息。

　　走至院落近处，抬头，一株高大的楝树，条条横斜的枝娅上，遮天蔽日，挨挨挤挤排满了美丽细碎的楝枣花。花儿呈浅浅的白色，白中带着高贵的紫，花瓣自花萼处自然地的裂开为五瓣，宛如迎风飞扬的荷叶裙摆，尽显妩媚妖娆，像极了舞台上妙龄女子的曳地长裙。又是人间芳菲四月天，这株楝树，不辜负春光，不辜负韶华，犹自把芳华尽展，馨香倾吐，尽力用自己的娇美身姿装点着它所占据的这一片天空。

　　凝视着这棵楝树，思绪一下子回到童年，老家院子里，就有一棵高大的楝树。那时我们跟着大人们都称它楝枣树。每逢春天，楝枣花开得肆无忌惮，半个院子的天空，都被它随心所欲染成醉人的雪青色。有落花次第坠下，地面铺成一片花毯，奶奶持一把小笤帚围绕树根轻轻扫拢，宛如一圈美丽的花环。

　　楝枣花依旧不紧不慢安静地开业安静地落着，奶奶坐在房门处搓麻绳，好给我们纳鞋底儿用。妈妈的心思都在田里，我们姊妹几个的衣服鞋子都是巧手的奶奶做的。奶奶是大户人家出身，一双小脚，做不来农田的活，每天大多时间就是缝缝补补的事情了。她会做鞋子，还会绣花，鞋头，枕套上的花都绣得活灵活现，如真的一样。邻居家相貌清秀的梅姐，在村里年轻一辈中，只有她和我奶奶一样有着一手漂亮的针线活，我姐姐与她比起来，只有织毛衣要好一些，后来我天放学回来，常看到两个花样的年轻女孩坐在楝枣树下，一个织毛衣一个绣花，身上是楝枣树叶缝隙漏下的点点阳光，身旁地下落着楝枣树细小的花瓣，别样地美。看完姐姐织毛衣，再趴到梅姐的腿上看她手指上下翻飞，一针针细细密密的穿梭，五颜六色的丝线渐渐变成绿油油的翠叶儿，粉嫩的桃花杏花儿，当然也有紫莹莹的楝枣花。正看得出神，她们就会撵：“躲开，看扎着。”我不情不愿的起开，跑到院子里拿根针线将楝枣花穿成一串玩儿。

　　奶奶一年比一年老，那年在楝枣花变成楝枣果儿的八月，奶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后来我离开老家，来到县城工作，我却总是想着那楝枣花灿烂的小院儿，想着楝枣树下坐着的奶奶，还有走路如风的妈妈，那时妈妈真年轻啊，一头乌黑的短发在风中飞扬。妈妈爱听我讲外边的事，爱听我读远嫁他乡的大姐的来信，这件事一直持续到家里安装了电话。记得我婚后第二年夏天，已结婚有了孩子的我带着小女儿回去，刚走进庄子，远远看到坐在门前小桥上的妈妈焦急疲惫的身影——原来有邻居在镇上看到我俩下车，消息很快传到了妈妈耳朵里，妈妈一直在那儿等，站累了，坐下继续等。上前扶妈妈起来，却突然发现妈妈身材矮了许多，两鬓也白了许多，额头眼角，爬满岁月的印记，妈妈明显老了！

　　两年前，爸爸去世后，小院里年年盛开的楝枣花树已经早已没了踪影。小院子早已斑驳得厉害，变成了老院子。现在，每当夜深人静时，想着独自守着小院不肯离开到县城与我们一起住的母亲，我默然无语。一日晚上，在外地工作的二哥，微信发来一张以前的全家福，感叹着说，那时，咱爸咱妈真年轻啊！我忽然泪流满面：泛黄的黑白照片上，给我们做花衣服做漂亮鞋子的奶奶早已离去，用故事陪伴着我们长大的父亲也已不在了！

　　人到中年以后，心里总爱回想以前的事情，回忆童年的时光，但是这只能是一种感觉了，即便回到老家回到我们长大的那个地方，却再也回不到那段旧时光，见不到那些亲人，找不到那时的感觉了。是的，老公说的没错，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也许，回忆就是一张网，它丝丝缕缕缠缠绕绕，把一颗心网在里面，惆怅着，忧伤着，辗转着，却又沉溺着，幸福着，醺然着，久久不愿醒来。

　　江苏 邵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