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丽抱着孩子，把手机放在面前伸手可及的桌子上，目光一会落在怀里孩子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一会落在坐在一旁静默中的公婆身上，最后久久地凝视着面前的手机，眼里含着希冀和期待，仿佛屏幕里面会突然跳出一个她希望看到的人来。
每个星期天的上午九点钟，象与情人约会一样，无论多忙，他们都会准时守候着手机，在等待远方的来电。
岩生，一米六的个头，偏廋，人却象猴子一样的精灵。他高中毕业时考取了南方一所大学，可刚读到第二个学期，父母在搭乘一辆农用车去镇上买肥料时，不幸途中车子翻下路底，父母双双受伤，成了残疾人。岩生只得放弃学业，回家照顾父母，耕田种地，结婚生子，用单薄的身体支撑着一家的生活。然而，身处大山深处，除了耕种几亩薄田赖以果腹外，没有其它经济来源，生活就像一棵长在石缝里缺少营养的树，干瘪而艰难。多少夜晚岩生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鼓起勇气跟妻子玉丽商量，玉丽当然理解丈夫的苦心，同意他外出打工，由她在家照顾父母和孩子，但要求岩生不能去做那些又脏又重的活。岩生备好了足够烧半年的两码柴火，便和寨上的同龄人四苟一起踏上了外出打工之路。
几天后，岩生打回电话，说他们到了广东，正在找工作。又过了几天，说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外资企业上班，还说老板知道他文化比较高，给他当领班，工作轻松，请他们放心。他还把坐在办公室电脑前神气十足的照片发给玉丽。以后每个月，玉丽都如期收到岩生寄回的五千元，这让玉丽感到宽慰，还有点小激动，丈夫既得到一份轻松的工作，工资收入也很不错，为家里解决了大问题。于是，她逢人便要夸夸岩生，她心里美着呢。
岩生每个星期打一次电话，每月在办公室视频一次，每次他都很按时。他告诉玉丽，上班时间不能打电话，平时事情也忙，希望她理解。玉丽每次视频看到岩生坐在电脑前，穿着干净整齐，心里就非常甜美。当他瘪着嘴做鬼脸逗儿子时，她就在一旁哈哈大笑，脸上荡漾着满满的幸福。
岩生一去，转眼就几个月了。长长的岁月时空，让玉丽感觉象生活在空荡荡的森林里。玉丽很想去看岩生，但公婆生活不能自理，离不开她的照顾，她只能把思念埋在心底，把缠绵藏在梦里。视频的时候，她总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恨不得把他吸进眼里。
每次的电话，每次的视频，都是玉丽全家幸福的节日。
电话铃响了，玉丽一阵狂喜，脸不自然地潮红起来，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手急切地、颤抖地抓起手机。
但她脸色很快就僵住了，来电话的不是岩生，是同寨上的四苟。
四苟的声音有些含混，她怎么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玉丽大声地问道：“四苟，你是不是喝醉了！？”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四苟嚎哭的声音，玉丽一下子懵了。
“嫂子，昨晚煤矿窿道发生瓦斯爆炸，岩生哥遇到不幸了……”
玉丽仿佛耳边有瓦斯在震天动地地炸响，她顿时情绪激动起来，近乎于歇斯底里：“四苟，你在说什么瞎话！你们不是在广东打工吗？怎么会发生瓦斯爆炸？”
四苟那边似乎冷静了一些：“嫂子，那是岩生哥骗你的，他为了收入高些，带我来到矿山挖煤。为了给你们放心，他假装在外资企业上班。在这里每天都要下到四五百米深的窿道采煤十个小时，十分辛苦，但他舍不得吃，每个月除留下一点点生活费，他全都寄回去了。”
玉丽犹如万箭穿心，她把孩子交给公婆，便冲出家门，对着远方，对着浩邈的天空，凄厉的哭声，似一把刀刺破了山谷的寂静。
安徽 杨海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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