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伤

　　高中，对我而言，本该是人生的春天。春天里，我本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杨柳依依的多情，本该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春雨霏霏的缠绵，本该真真切切地感动于姹紫嫣红的浪漫……可是，这一切对于我，就是一种奢望！

　　高中，让我难以忘却，在这简单苍白的名词里隐藏了许许多多的伤。

　　二十六年前的春天，一张母亲的医院检查报告改变了我对春天原有的感觉，白纸黑字把我对春的幸福感觉终止。就在那一年，春天的颜色不再红橙黄绿，变成了黑灰色；春天的味道不再花香四溢，变成了烂豆芽的味道。

　　为了我能够跳出农门吧，为了不让我孤零零地生活在那偏僻贫穷的村庄吧，骨瘦如柴的妈和爸做起了生豆芽卖的小生意（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我读完高中上大学！记忆中，家里的菜每天都是没有卖完或者挑拣下来卖不出去的剩豆芽。即使现在，我看到豆芽，满心里还是一种臭臭的烂豆子味道。我不敢想，也不想去想，重病在身的妈每天怎么吃得下这些难以下咽的烂豆芽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都是为了我吗，不就是怕她离开这个世界后，我孤零零的没有了依靠吗，不就是希望我能考上大学，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吗？

　　那段时光，最怕的莫过于周末回家了。

　　春风还是那样的暖洋洋，可是我害怕去感受，这种暖给我留下的只有心绪的烦躁，给我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担忧。我真的害怕，哪一天我回到那个破败不堪的家，再也见不到我的妈！

　　归途中的那一排老柳树，还是站在那熟悉的一道道路坎上，可是我害怕去多看它一眼。老柳树不再鲜嫩的柳枝在春风中摇来摇去，似乎抽来抽去的是充斥大脑的忧愁。我的前路在哪，归途又在哪！？

　　鸟雀和蜂蝶还是每年都会在我回家的路途等我，嘤嘤嗡嗡声不再如以前那么悦耳，不再会和以前一样和我共舞。现在，这种声音和舞形似乎在同情我，担忧我！

　　……

　　那年的春天，每夜，同学都早已睡去，只有我孤独地坐在还没有完工的教学楼框架中，仰望着月亮，祈祷着。我几乎每夜都会来，祈祷着上苍能可怜可怜我，不要让家随春风逝去，祈祷上苍能给我留下我的妈！

　　也就是在那一年，爸妈用豆芽筐把我送进了大学的校门。其间的酸楚只有我和爸妈知道。为了给我凑齐上学的费用，爸骑着自行车带着重病在身的妈，整整奔波了一个月零八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数字，这个数字里蕴含着太多的伤痛和酸楚，这个数字背后隐藏着太多的搪塞和白眼！在伤痛、酸楚、搪塞和白眼中，让我怎么感受春天？让我如何感受出春天的希望、活力、多情与缠绵？

　　也许，命运从来就不会怜悯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的。就在这一年，妈的病情恶化了，已经到了靠打止疼针来维持生命的地步。也就是在这一年，我的春天彻底地变了，彻底地变成了无可名状的滋味。一直到现在，虽然我已是一家之主，我也不在农村生活，可是春天，对我已经没有了意义，似乎每到春天，我就有着不安、焦躁、伤感等说不出来的情绪。

　　春啊，什么时候你能唤醒我对你的感觉？你能把我送回高中以前的春天吗？让我再感受一点春风煦煦吧；让我再看看那一直站路坎上柳枝摇曳、轻抚的老柳树吧；让我再听听鸟雀蜂蝶嘤嘤嗡嗡的欢鸣吧；让我再回到那充满妈的味道的家吧！

　　管守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