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博物馆成为富翁的不是别人,正是张伯驹。
他曾经平步青云,曾经位高权重,却囿于军阀体系的混战,逃了出来,开始了一场自成体系的收藏之旅。
其间,他被绑架过,卖过房……为了收藏,几度罄尽家私。或许,这就是一个文人,以自己的方式,视收藏为命。
始于御笔
张伯驹幼年入私塾,小学毕业后跟随父亲,袁世凯的姑表兄弟张镇芳来到北平,考入中央陆军混成模范骑兵团。20岁毕业后,在吴佩孚、张作霖部任职,升到旅长。平步青云的他,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之后,失望于军阀混战的局面,从此舍弃仕途之路,一门心思协助父亲打理银行,1927年,张担任盐业银行常务董事兼总稽核。
彼时,张已到而立之年,他开始学习书法、诗词,更找到了琉璃厂这块宝地。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常常从北京西河沿盐业银行红楼拐到琉璃厂,在那里观赏文物就觉着兴奋,一回到红楼办公则索然无味。
一日,他跨进了一家古玩字画铺,一边走,一边看,突然在一个玻璃柜子面前驻足,注视着写着“丛碧山房”四个大字的横幅。“请把这件墨品取出来看一下。”张对店伙计说道。“噢!这四个字写得如此飘逸、苍劲!真是神来之笔。”他吃惊地自语。
“丛碧”二字最早见于宋代范成大的《千石岭诗》,诗中有“不知山几重,杳杳入丛碧”。张一面寻思,一面看着落款和印章,着实让他一惊。这正是康熙皇帝的御笔。
他眼睛倏忽一亮,又再三寻思推敲,确认是真迹,就收了。
就这样,张的收藏始于这件墨宝并一发不可收拾。此后,他自号“丛碧”,自命宅院为“丛碧山房”。
力护国宝
尽管张伯驹而立之年才介入收藏,却藏有李白的真迹,收有杜牧的字以及范仲淹的手卷。为避免国宝流失,他曾散尽家财,将号称天下第一山水画的《游春图》和天下第一法书《平复帖》纳入囊中。
《平复帖》是西晋大文人陆机手书真迹,距今1700年,比王羲之的手迹还要久远,是中国已见最古老的纸本法书,又是汉隶到草书间过渡阶段的佳作,被收藏界尊为“中华第一帖”。
在湖北赈灾书画展览会,张发现一件有月白色绢签、泥金笔书“陆机平复帖”的展品,他断定这就是西晋陆机《平复帖》,方才得知该帖为末代皇帝溥仪的堂兄溥心畲所获。
张深恐此帖流失海外,托张大千、傅沅叔斡旋求让,几经周折,历时两年,终以四万银元从溥处购下。之后,为保此帖,张曾将其缝入衣被中,虽经颠沛跋涉,未尝离身。
至于《游春图》,虽说没有《平复帖》那么久远,也是隋代大画家展子虔所绘,距今1400多年。如此珍贵之画,张以为不宜私人收藏,于是他找到故宫博物院,望故宫买下此卷,还要求院方致函古玩商会,告知此卷不准出境。然而故宫博物院既不答应将此卷买下,也不愿致函古玩商会,无奈之下,张只得自己找古玩商,向他们讲清此卷的流传历史和重要价值。
此时的张因屡收宋元巨迹,财力大不如前,以至于忍痛将弓弦胡同,原购李莲英的一处占地十五亩的房院出售,另外加上张伯驹的夫人潘素当卖首饰换来的钱,才凑足金条,将《游春图》收了。
《平复帖》和《游春图》归一后,被收藏界看成“二希合璧”,张也将其居住的承泽园改名为“展春园”,自号“游春主人”。
捐给故宫
上个世纪50年代初,张先将《游春图》捐献给故宫博物院,又通过统战部部长徐冰将李白的《上阳台帖》送给毛泽东。毛泽东既喜书法又爱李白,曾把《上阳台帖》置于办公室,常忘情欣赏。但按照他自己所立“领导人不能接受礼品”的规矩,又忍痛割爱,将此帖转赠给故宫博物院。
1955年底,政府发行公债,群众购买公债的热情被撬动。张没有多少积蓄,于是同夫人潘素商量将《平复帖》卖给故宫博物院,以此购买国债。故宫方面甚是高兴,出价20万元。张转念寻思,这样也就等于是将《平复帖》换国债,那还不如捐了。于是,夫妻两人决定在自家藏品中选出八件捐献给国家。
这便是1956年故宫博物院收到的一份大礼。
陆机的《平复帖》、杜牧的《赠张好好诗》、范仲淹的《道服赞》以及黄庭坚《草书》等八幅书法,从天而降。
细数这八件作品,件件都是宋元以前的书画。电视纪录片《故宫》的策划之一、紫禁城出版社社长章宏伟曾感慨,“为故宫做捐献的最顶尖者有两位,一位是捐瓷器的孙灜洲,一位则是捐书画的张伯驹。”
此后,每每说起此事,张的回应很简单,“我看的东西和收藏的东西相当多……这些东西不一定永远保留在我这里,我可以捐出来,重要的是这件宝物永远保存在我们的国土上。”张殁于1982年,留给身后的是永不可逆的时代风范。
《投资者报》记者 肖妤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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