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条轮廓粗糙,没有透视肌理,画面毫无品味,似乎是乱抹一气的涂鸦。如果不是堂而皇之地摆进画廊,没人敢相信这些儿戏般的绘画是艺术品。尽管后来凯斯·哈林红遍欧洲,而在美国博物馆,始终是不被接纳的非正统的画家。
跪趴的小人,是哈林原创的个人标志,上世纪80年代被广泛应用在市面流行的畅销品上。哈林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地铁站和街头的广告牌、公共指示牌以及墙壁上乱画,带着一点点因破坏市容被警察追捕的刺激。
没有功利的动机,表现的就是自己的心态,画在他是一种娱乐,如此而已。那卡通化的风格,充满童真,你可以不认同它,却不能忽略它。
可惜生活不能儿戏,哈林短暂的一生尽情反叛,15岁吸毒,同性恋的他,31岁患艾滋病离世。哈林死后,他的涂鸦居然成了他生前不断挑战的主流文化的商业代言,不知是喜是悲。哈林最大的贡献,让地下艺术攀升到正规艺术。
在中规中矩的社会里,每个人以不同的形式彰显自己的生活态度。可以是政治的,也可以是人性的,甚至可以没有任何含义,它只来源于内心的声音。十几年前,京城第一顽主王世襄老先生的《锦灰堆》刚出版,当时诧异先生怎么会把蛐蛐、葫芦、鸽哨等等这么多不起眼的小东西,玩成一本正经的学问,他却开心地对我说:“因为我这一辈子都不务正业。”
有“北蔡南马”之誉的大教育家留德博士马君武,一辈子提倡科学研究,偶尔的儿戏,却永远得不到谅解了。《共产党宣言》的纲领,以及达尔文《物种起源》都是由他第一个翻译成中文。“九一八”事变不久,马君武先生由于义愤而作的《哀沈阳》一诗,“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最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那管东师入沈阳。”传诵至今,但事实是张学良与影星蝴蝶素昧平生。当时该诗发表后,各大媒体痛骂张学良是“不抵抗将军”,指责蝴蝶是“红颜祸水”,极大地伤害了当事人。
30岁就提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的顾颉刚,是中国史学界留有标识的人物。顾以为,中国的古史是一篇糊涂账,两千年来随口编。时代越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越放越大。如舜,在孔子时只是一个“无为而治”的圣君,到《尧典》就成了“家齐而后国治”的圣人,到孟子时就成了个孝子的模范。我倒认同,这笔糊涂账不局限于古史。
不知道史学家们该怎样表述中国当代的政治史,每翻到1975年,就只读出“儿戏”两个字。这一年,37岁的纺织女工吴桂贤和60岁农民出身的陈永贵,出任国务院副总理;42岁的卖菜大嫂李素文,当选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但他们又很快在中国政治舞台上消失。
有则著名的政治笑话。当年赫鲁晓夫掌权不久,在一次会议上,痛数斯大林的种种暴行。与会者传到主席台上一张纸条,上写:“当时您在哪里?”赫鲁晓夫念完这张纸条,问:“这是哪位写的?”台下一阵寂静。赫又说:“请这位同志站出来!”
台下仍是一片寂静。赫鲁晓夫微笑着说“我当时就在您现在的位置。”从某种意义上,权力、财富和名望可以让历史与现实变得不再那么端庄。
记得作家刘震云解释自己的小说为何取名《一句顶一万句》时,抛出很矫情的话:林彪说这话的时候是1966年,我跟林先生是话同意不同。我把大人物之间虚与委蛇的恭维话,转成对身边朋友的饱含深情的话。
还犀利地质疑所谓的知识分子,刘震云不客气的讲:“读了几本书,就成了‘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不但要‘知’,还得有‘识’,得对这个世界有新的发现。大部分的‘知识分子’,不过是‘知道分子’罢了。”
当微博渗透到大多数人日常生活的毛细血孔里,在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媒体、都是所谓知道分子的年代里,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可以儿戏的吗?
文/姜苏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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