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罗拉：迟暮大哥大

　　苹果的辉煌导致两个直接后果，一个是同样做智能产品的三星的崛起，一个是2G时代的霸主摩托罗拉乃至诺基亚在市场上的快速衰落已成定局。

　　“兄弟！冷漠，你就是下一个！”这颇煽情的口号出现在北京望京东路一大厦前的广场上由几个年轻人手拉着的横幅上面。

　　他们的背后是一座弧形淡蓝色玻璃幕墙的16层9万平方米的大厦，大厦的顶层由一个巨大的“M”LOGO开头，连接着一串大字MOTOROLA，这是摩托罗拉公司中国总部。

　　一个前沿行业的开拓者落到被跨行业并购和大规模裁员的境地，摩托罗拉之路缘何如此起伏？

　　下一个是谁

　　摩托罗拉公司中国总部北京研发部门的青年工程师们的确“就是下一个”，他们的行动是在响应摩托罗拉南京研发部门雇员发起的对摩托罗拉公司“暴力裁员”的抗议行动。

　　在摩托罗拉公司中国分公司采取裁员行动的前3天，外媒放出消息说谷歌拟在全球裁减摩托罗拉移动部门4000余员工，而且被裁员名额三分之二落在美国以外，也即在摩托罗拉移动美国以外部门裁员近2700人，然而这2700个裁员名额，中国区部门占1000人，也即是在摩托罗拉移动此次裁员中，中国区占了37%。涉及北京、天津、南京、杭州、上海等城市的摩托罗拉雇员，在北京总部裁员700人。

　　这个裁员有人解读为“报复性裁员”，联系美国大选中各路政客总拿中国说事的现象，加上裁员时对美国部门雇员的保护，摩托罗拉的大老板谷歌避免了美国人时下很敏感的就业问题，裁（美国）海外保（美国）国内是明智的做法。

　　摩托罗拉在全球的2万名雇员，中国区公司就占50%，达到1万人，充分体现了移动通信制造商得中国市场者得天下的格局，也客观表达了为什么中国区被裁减的员工占到美国以外裁员的37%的缘故。

　　观察此次中国区被裁减的两个重点部门：云服务团队裁员60%、用户体验中心裁员100%，摩托罗拉管理层似乎力求最大限度地保存其核心技术软硬件的开发实力，对云服务和用户体验这样略带超前或者后续服务的软部门忍痛割爱。

　　员工们之所以抱怨其遭到“暴力裁员”，一是裁员根本没有给员工缓冲，仅在谷歌放风“拟在”全球裁员4000人后3天，被裁员工就收到通知；二是裁员的方式简单之极，消息传来的第二日，被裁员工就收到解除劳动合同协议，48小时走人，没有约谈，没有沟通，所以员工们谓之“冷漠”。

　　摩托罗拉给出的补偿方案为（N+2）倍，N指本公司工作年限补偿一个月工资，2是多加两个月工资，其中N的倍数按当地公布的人均工资水平，2的倍数按摩托罗拉公司实际收入水平。如果持有摩托罗拉期权者，期权立马折现。

　　摩托罗拉方面认为，此补偿方案合法（N倍属国家法规所定），还有公司的“额外关照”（2个月部分）。

　　员工方面认为，摩托罗拉的补偿方案未提及员工平时放弃法定年假休息为公司工作应该获得的3倍日薪补偿，还未提及摩托罗拉员工享受的额外公积金福利如何补偿的问题。

　　谷歌显然已经对遣散成本做好了预算，谷歌对外界表示，4000人的遣散补偿成本将不超过2.75亿美元（约合17.5亿人民币），此项支出要在谷歌第三季度财报中体现，按此预算，裁减4000人的人均遣散费约为6.2万美元（约合39万人民币），如果中国区被裁员的员工拿不到这个补偿费平均数，那就可以理解成中国区以外的3000人的补偿水平高于中国区被裁减员工。

　　参加抗议的员工提出的诉求有其合理合法的依据，摩托罗拉方面于20日对补偿方案作出修改，同意补发法定假日加班的三倍日薪，补发额外住房公积金补偿。

　　据某被裁员工透露，仅增加补偿的部分就可能有4万元左右，大致体现了摩托罗拉这个全球化巨头高于本地企业的薪资福利水平。

　　跨国行业巨头所独有的高水平专业工作体验，还为职场人提供了一种迅速提升其职业素养和技能的工作条件，这种软财富更是一种生存本钱，这次被摩托罗拉裁减的员工已经有猎头公司在恭候了，一些本土或者外资的行业对手已经对他们伸出橄榄枝。这种软财富无形中也为被裁减的员工带来了额外的就业砝码，客观说也可以视为一种无形的补偿。

　　谷歌的二季度财报显示，其揽入旗下的摩托罗拉二季度营收12.5亿美元，亏损2.33亿美元，就此可以理解谷歌缘何在三季度如此大手笔裁员节省人工成本，如果摩托罗拉移动接下来的营收状况依然未见好转，那么，下一个是谁？

　　远去的砖头

　　中国人结识手机，从一块“砖头”开始，1984年之后到1989年之间，一块大半个砖头般大小、竖着一根手指头般粗细的天线的玩意开始风靡世界，这就是首款民用移动电话机。1987年，广东省在全国率先开通移动电话，时任广东省省长的叶选平成为第一个用户，在广州天河体育中心举行全国第六次运动会会场，叶选平首次用这块砖头接听了广州电信打来的试听电话。

　　把这块砖头带给世界的就是摩托罗拉，自此，全球的移动通信进入实质性应用和高速发展阶段，没有摩托罗拉，就没有当今世界的移动通信。摩托罗拉的第一款砖头产品当属现代移动通信的敲门砖。

　　摩托罗拉今年84岁，1928年美国加尔文（Galvin)家族成立了一家生产电源变换器的家族公司加尔文制造公司，两年后加尔文公司更名为摩托罗拉，加尔文家族控制摩托罗拉长达76年，历经三代控制人，也许是暗应了“事不过三”的中国古时哲训，2004年加尔文家族从摩托罗拉出局。

　　但改变加尔文家族和摩托罗拉乃至于整个移动通信产业命运的一位敲门砖式的人物--马蒂·库珀（Marty Cooper）却奇怪地鲜为人知，不夸张地说，如果说三星、苹果这些品牌及其创始人如乔布斯之飞腾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那么这个巨人就是马蒂·库珀，诚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奠定了现代物理学的基础，马蒂·库珀则充当了现代移动电话技术的先驱。

　　马蒂·库珀生于1929年，今年83岁，至今马蒂·库珀依然活跃在移动通信产业，其1992年自创智能天线公司ArrayComm，为移动通信产业提供高容量移动通信解决方案，83岁的库珀提出的一些技术构想仍然被业界认为“太超前”。

　　库珀是所谓“美国梦”的一代，作为乌克兰移民的后裔靠节衣缩食和到军队服役挣学费，完成了伊利诺斯理工学院的学士学业，50年代加入西部电器司（Western Electric）的子公司Teletype任职，1954年加入摩托罗拉公司，在此期间靠夜校读完大学母校的电气工程硕士学位。

　　库珀在摩托罗拉充分体现了自身的勤奋不倦和探索不止的天分，在移动电话之前，库珀还有两项里程碑式的发明：

　　一是石英晶体振荡器，库珀在为摩托罗拉改进收音机产品性能的时候，发现了收音机电磁谐振电路中的核心原件石英晶体的一个缺陷，在库珀的改进下，石英晶体的振荡性能有了根本性的改变，就此摩托罗拉公司制造了世界上第一批石英表用的核心部件，也就是今日家喻户晓的电子表的心脏。

　　二是利用分区转接改进无线传呼技术，最初的无线寻呼仅限于一幢楼房的范围，库珀的工作使无线传呼得以在一座城市的范围内实现，这就是曾经在中国大陆也风靡一时的BP机（无线传呼机）技术，当时在中国BP机市场上，摩托罗拉的产品占有绝对优势，是产品质量和用户身份的标志。

　　1972年，摩托罗拉把车载无线电通信部门交给库珀负责，库珀发现很有必要大大缩减车载无线电通话设备的体积，当时的车载通信机在汽车仪表盘上有一块笨重的家伙，这还不是全部，还有一条电缆通向汽车的后备厢，在后备厢里还有一套笨重的设备。1972年手持移动电话的构想由库珀提出，库珀在摩托罗拉赞助了一个所有部门的工程师都可以参加的手机设计竞赛，并且在一次年终聚餐会上揭晓竞赛结果，工程师们展示了自己做的模型。库珀的选择令人惊异，他选择了一款外表最不起眼的模型，库珀的理念是：它最简单。

　　从构想到模型，库珀领导的团队仅用了90天。1973年型号为DynaTAC的第一代产品投入试用。1973年4月3日，摩托罗拉为DynaTAC在纽约美洲大街的希尔顿酒店举行了一次记者招待会，库珀走到大街上用手机与会场上的记者通话，忘形中差点被车撞了。

　　但移动电话的大规模商用需要公共设施建设的配合，非摩托罗拉一家能够完成，所以大规模的商用市场在10年之后才形成，1984年DynaTAC广泛出现在街头，3年后以“大哥大”的身份来到中国。

　　从研制成功到商业应用，库珀对DynaTAC改进一直未停，其重量从1公斤减到0.5公斤，定价为4000美元（按当年人民币汇率为3万余元人民币）。在此期间10年，库珀在技术上无休无止的“折腾”令摩托罗拉的会计部门很纠结，总在诘问库珀何时能够停下似乎是无底洞般的研发投入。4000美元大哥大的出现，扭转了亏损。

　　1989年，砖头的小型化在摩托罗拉完成，世界上首款带翻盖的手机MicroTAC诞生，1996年，领风气之先的翻盖手机StarTAC面世。

　　摩托罗拉砖头的诞生迎来的却是手机之父库珀的离开，库珀开始自创属于自己的产业天地至今。

　　也许是库珀带走了无休无止折腾的探索习惯，摩托罗拉的步伐有些过于稳重起来。摩托罗拉无疑是移动通信模拟化时代的先驱，但在数字化时代开始落伍，1994年，欧洲建成了世界上首个数字无线通信网络，摩托罗拉没有跟上此波浪潮，被移动通信的数字化先锋--芬兰的诺基亚抢了头阵。

　　同病相怜

　　提起摩托罗拉的起落，不能不把目光移到另外一个在移动通信产业叱姹风云、红极一时的巨头--芬兰的诺基亚公司，在手机市场之战的昨日，以摩托罗拉和诺基亚为一个时代对阵的标志，今日之战则以苹果和三星为新时代对阵的标志。

　　1984年摩托罗拉把手机带给世界，正如其把BP机带给世界，人类随之在信息沟通领域掀起了革命性的浪潮，一波接一波的大浪，淘汰下来的居然是第一个先驱和第二个先锋，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十数年。

　　摩托罗拉手机事业的高峰出现在1994年，当时摩托罗拉公司一家在世界手机市场独占32.5%的份额，作为参照，诺基亚当时的市场份额是21%。

　　1994年同时是手机产业一个革命性的转折点，欧洲建设其全球第一个数字化移动通信系统，手机开始从模拟化向数字化转移，手机模拟化通信的先驱摩托罗拉也许还沉迷于模拟移动通信世界的成功，在由模拟通信向数字通信转型的过程中步履拖沓，就此埋下了日后落伍的祸根。

　　经过5年的较量，以诺基亚为代表的2G数字化手机彻底取代了模拟化手机，随之而来的是诺基亚成为行业大哥大。有统计数据表明：1999年诺基亚的全球市场份额为31%，摩托罗拉则降到15%，2000年更降到13%，与1994年相比二者的位置倒了个个儿。

　　1996年摩托罗拉对手机的结构设计有一个革命性的贡献，StarTAC的翻盖式结构为手机带来了小型化的新风，把两个功能区用翻盖的模式折叠起来，极大地满足了当时集成电路元器件水平之下能够达到的小型化需求。

　　但是，这两位跑在手机产业第一代方阵的巨头，居然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且当今的命运竟分毫不差。

　　1996年以后的近十年，摩托罗拉的市场份额一直徘徊在15%左右，在翻盖设计之后形成的超薄设计风尚中，摩托罗拉在2006年迎来了其手机市场的第二春，2006年，摩托罗拉宣布其超薄系列Razr的销量达到5000万台，当时的CEO埃德.桑德尔(Ed Zander)还放话Razr将会有5亿台的销量。2006年摩托罗拉的市场份额达到23%。

　　好景不长，一年之后的2007年，摩托罗拉的市场份额跌破2位数，仅有9%。

　　低市场占有率也许带来了一个致命的伤害，疲于扩充市场份额和保证公司利润的同时，无力顾及新技术指导下的新产品研发。摩托罗拉的对手诺基亚则是个反例，有人总结，高市场份额下追求的高回报导致诺基亚对成本极为严苛的控制，同样也抑制了新技术指导下的新产品研发。

　　2007年对手机产业也是一个标志性的年份，就在摩托罗拉的市场份额跌破两位数的同时，苹果公司的第一代iPhone惊艳面世，iPhone的出现，算是对以摩托罗拉和诺基亚为代表的第一代手机产业竞争格局的彻底颠覆。

　　其实在2004年，摩托罗拉并非没有寻找突破的机会，当时尚处萌芽状态的苹果手机研发部门曾经与摩托罗拉组成战略合作关系，共同开发具有播放iTunes格式音乐的娱乐化手机，取名ROKR E1，也许因为数字化音乐的优化尚未达到市场受众的认可，ROKR E1以惨败告终，摩托罗拉就此罢手，而苹果却坚持走到最后等到iPhone面世。

　　苹果的辉煌导致两个直接后果，一个是同样做智能产品的三星的崛起，一个是2G时代的霸主摩托罗拉乃至诺基亚在市场上的快速衰落已成定局。

　　2008年，曾经在中国风光无限的摩托罗拉中国公司，悄悄地做了一个有意思的举动，把中国总部从北京CBD搬到现在的位置。CBD是北京地价最高的商务区域，摩托罗拉中国公司在CBD的标志性大厦“摩托罗拉大厦”易主，转让给新加坡淡马锡投资集团。当时就有人分析，摩托罗拉中国总部把价值如此高的物业转让出手，目的是套现。说白了就是财务状况的窘态迫使其不得不把升了值的物业卖个好价钱，可见摩托罗拉走下坡路的脚步那时已经加快。

　　更有象征意义的是，摩托罗拉与诺基亚的结局可谓殊途同归，结局都是投入美国软件巨头的怀抱。诺基亚至今仍然算是“独立”企业，但世界上最大的软件商微软是其大股东，诺基亚的CEO来自微软。摩托罗拉则变身得更为彻底，2011年8月，世界最大的搜索引擎软件商和市场占有率第一的手机操作系统Android的拥有者谷歌以128亿美元（约851亿人民币）收购了摩托罗拉移动通信部门。

　　微软入主诺基亚和谷歌并购摩托罗拉移动都基于同一个出发点：手机的操作系统。

　　业界主流观察意见认为，诺基亚之所以不得不选择与电脑操作系统软件霸主微软的WINDOWS联姻，主要是其顽固坚持自主研发的塞班手机操作系统远不及苹果的iOS先进好用。

　　而谷歌野心勃勃地以天价拿下摩托罗拉移动，则是因为其开发的手机操作系统Android占据了智能手机操作系统50%以上的份额，也就是说全球一大半的智能手机用户都在使用谷歌的专利软件，苹果的软件硬件通吃模式的巨大成功促成了谷歌向手机硬件进军的欲望，摩托罗拉数量繁多的手机硬件专利群为谷歌扫清了进军手机硬件的障碍。

　　盘点一年的市场较量结果，微软入主诺基亚后收效甚微，市场占有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诺基亚的智能手机销售帮助不大。而谷歌麾下的摩托罗拉移动也显然没有沾到Android的光，在亏损2.33亿美元之后开始收缩业务，大批裁员。

　　昔日对手，惺惺相惜，同病相怜。

　　迟暮英雄

　　苹果之所以成功，借助的是乔布斯团队强大的软件背景和工业设计创新，一个苹果传统的密不透风的从核心软件到核心硬件的完整体系，保证了iPhone、iPad强大的市场控制力和研发效能。

　　三星之所以成功，其手机液晶触摸屏专利技术功不可没，三星做电脑配件和数码电器出道，三星聪明地看准了谷歌开发的Android系统的高性价比和开放性参与体系，弥补了自身研发核心软件的不足。

　　消费数码电子产品具有明显的先入为主特征，一旦摩托罗拉成为消费者内心的参照标准，则摩托罗拉风光，一如BP机时代和翻盖设计时代成为一代天骄。在进入3G+智能化时代之后，苹果显然是时代的标准，三星之所以在销量上击败苹果，是消费者认可了三星在有些层面已经超过或者至少不比苹果差，而且Android带给消费者的是更加灵活的体验，三星不搞饥饿式营销。没有苹果那么霸道。

　　也许消费者已经把摩托罗拉定格在其标志性的超薄样本Razr时代，皆因为摩托罗拉在Razr之后未能够引领新的手机产品潮流，如果摩托罗拉与苹果在ROKR E1上的联手能坚守到最后，则今日之iPhone就有摩托罗拉的一份元素。

　　摩托罗拉先把商用BP机应用带给世界，再把商用移动电话带给世界，世界也曾经把摩托罗拉尊为行业的大哥大，历史证明在现代移动通信技术的道路上不可能只有一代大哥大，这才是世界的精彩之处。

　　文︱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