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

  08年底,我去四川都江堰的一个工作站做心理援助志愿者,站长就是老刘。

  第一次见老刘是我到达工作站的第一天,中午吃饭时老刘把一盘没有辣椒的菜推到我跟前,算是对我这个新来志愿者的特殊照顾。第二天老刘就走了。

  再次见到老刘是我在工作站待了近一个月,年前准备回家时,那时已近年根,工作站所在的板房居民请我们这些志愿者去团年,得知当天老刘要回来,居民们准备好的饭菜从下午四点一直等到晚上天黑透,等到老刘下了八点钟的飞机又从飞机场回到板房。

  在老刘不在的一个月里,我和其他的志愿者按部就班地维持着工作站的日常工作。然而,这个走了很久的老刘却仿佛被这里所有的居民熟识。出去买菜时听到我的外地口音,卖菜的大爷问我“你是刘老师那的志愿者么?”去商场买读卡器,一位大姐招呼我们“来我这里买吧,我给你们最低价,我认识刘老师!”在板房外面的小店吃面,却意外地给我们一人上了一个茶鸡蛋,正在诧异,老板娘说是后面桌子上的客人送的,回头看时是几个陌生而年轻的笑脸,他们说也认识刘老师。

  所以,当板房四区的居民们张罗了好几桌饭菜,十几户人家都围坐在一起,却为了一个人足足等了四五个小时的时候,我不觉得奇怪了。

  第二次见老刘就是在这团年的饭席上,他喝多了,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答应大家的我没有做到!”旁边的居民也在哭,他们说:“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那天晚上吃完饭以后,老刘给我们开了一个很长的会议,最后,老刘请求当时在站的志愿者能够留下来和板房的居民们过灾后的第一个春节。

  老刘是512地震以后第一批来到四川的心理援助志愿者,从帐篷到板房再到后来的单元楼,当潮水般涌来的志愿者大军又如潮水般离去的时候,老刘和他的工作站留了下来。工作站关注两个人群:失去孩子的母亲和失去母亲的孩子。

  我仍然记得我来到四川的第一天晚上,三个悲伤的失子母亲来找老刘时他对她们说的话,老刘说:“我会关注你们十三年,直到你们再生下来的孩子长到之前遇难的孩子这么大。”如今,四年过去了,工作站的志愿者来来走走,换了一批又一批,甚至工作站的名字也换了好几个,但是老刘还在!工作站关注的上百个失子母亲们中有三分之二的母亲们又生下了宝宝,孩子们都叫老刘“刘爸爸”!

  老刘有时候会聊起他的童年和他早逝的母亲。那也是和地震有关的记忆。老刘说他的母亲亲历了68年的邢台大地震,还和去慰问的周总理握过手。而老刘的童年就是在震后的简易住房里渡过的,从出生到十三岁。

  我相信一个人坚持做一件事一定是有情结在里面的。老刘有的就是这地震情结。

  曾经有个记者问老刘,如果没有08年的大地震,他的生活轨迹是不是会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是不是还只是一个大学校园里的心理学老师。老刘笑着摇了摇头,从他的电脑上找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老刘还是小刘时候的照片,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一身劳动布的衣服,戴着帆布手套一只手里还抓着一本打开的书,照片的天空里下着雪。老刘说那是他上高二寒假的时候给一个单位烧锅炉,快过年了,那个单位有人拿了一个相机给同事拍照片,看到他就说,“小伙子,来,给你也拍一张!”老刘说他手里拿的是一本大学物理,他一边烧锅炉一边自学。用老刘自己的话说,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很能折腾的人。

  几年来,他带领工作站的志愿者们创立了妈妈之家,组织妈妈之花义卖。启动三方助养项目,提供贫困儿童资助平台。参加天使助学行动项目投标,举办毅行者活动,在当地小学建立心理咨询室。他想方设法为失子再孕的贫困母亲筹集资助衣物奶粉,甚至打算在自己的家乡包片地种植棉花为这些孩子提供没有农药污染的尿布。

  他上过电视,上过报纸,上过杂志,他的工作站经历过资金紧张时候的捉襟见肘,经历过记者们纷至沓来的忙碌辉煌,也经历过被迫关闭的凄凉窘迫。工作站志愿者最多时达七八十人,最少时连老刘仅剩下两个。这几年的起起伏伏中不变的是:老刘还在!

  我离开工作站已经两年了,和工作站以及老刘都很少联系,但是,我仍确切地知道,老刘还在那里,在得到了很多的荣誉和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之后,他,还在那里!

  文:莫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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