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平遥：白银旧梦

　　山西平遥怎么可能是一个穷县？和今日只能依靠旅游来支撑经济相比，发生在山西平遥200多年前白银帝国的故事，似乎有些虚假，但当这座古城展现所有记忆碎片的时候，却依稀发现，那场波澜壮阔的中国古金融历史，的确就发生在此。抚摸“日升昌”和“乔家大院”里每一块壁砖的时候，好像雷履泰、乔致庸这些中国昔日的金融巨子还活着，但平遥又将如何做回一场“新财富梦”？

　　和法国卢浮宫约合人民币130元的门票收费相比，中国山西平遥古城的150元门票，贵了一点。这座已经废弃的中国古城，凭什么超过将全世界珍贵文物集于一室的卢浮宫？

　　为寻找隐藏在这座古金融城背后的历史，我走进了平遥古城。

　　“中国华尔街”

　　长期以来，我们把山西看成是中国最不发达的省份之一，且对这种看法没有产生过怀疑。在我走进山西的时候，很多城市至今还在传唱着《走西口》的老歌。

　　确切说，《走西口》不是一首单纯的男女离别歌，其背后隐藏着一个200多年前的“山西梦”。这个梦，就是抛家离子，到蒙古一带所谓的“口子”，通过贩卖牛羊、马匹和茶叶，寻得一生的幸福。这个梦，曾在平遥一带不折不扣地实现过。那些从“口外”赚到钱，并回到故乡的村民，后来积聚在故乡，集体创造出了令当时全世界都曾为之仰慕的“中国华尔街”—平遥金融城。这座只有大约2.25平方公里的平遥小县，诞生了包括日升昌、大盛魁、乔家大院等中国第一批早期的金融巨头，甚至俄罗斯、东南亚的票号总部均曾落户平遥。

　　中国式围城

　　当我站在平遥古城墙上俯瞰的时候，发现这座城池和大部分中国古城的建筑并无二致，高耸的围墙把古朴的民居围成一座方阵，并与外部隔绝。很难想象，一个曾被美誉为金融城的地方，却没有任何开放意味。

　　平遥古城的总体布局，是仿照灵龟的式样设计的，古代工匠为城垣设计了瓮城结构的六道城门。南门为首，北门为尾，东西两面双双相对的四道门为四足，宛如一只正在向南爬行的灵龟。这种布局和说法，令我这个初到平遥的人大感有趣。不止于此，其上西门、下西门、上东门的城门曲折开向南方，形似灵龟的三条腿向前屈伸，但为了不让这只灵龟从平遥地面上消失，设计者将平遥的下东门径直地开向东方，意为灵龟的一条后腿被绳索牢牢地绑住拉直了，而且绳索被拴在了距城东北10公里外的慈相寺的麓台塔上。

　　通过这种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建筑构想，可以发现，平遥的古人们有着多么纯净的价值系统。只是，看到这种建筑的大美，我很难和昔日的白银帝国联想在一起。但，这里却实实在在地发生过金钱的故事。

　　在平遥古城，很多游客最集中的地方是乔家大院，其实这和一部同名电视剧有关。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昔日乔家大院的主人乔致庸，在整个平遥的金融圈里其实算不得头面人物，真正的领军人物应该是“日升昌”票号的历代掌柜。

　　“日升昌”的创立，是中国古近代金融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里程碑。然而，千万不要被这一历史定论遮挡了你的眼睛，如同英国伦敦金融街、美国华尔街一样，只要有金钱关系，人的关系就将变得诡异非常。“日升昌”也不例外。

　　平遥“首富”

　　这次去平遥古城，我并非冲着乔家大院，真想探究的是“日升昌”，可问了很多人，回说没有“日升昌”。后来，我逮到一位在路边正领着一队游客的导游，一问，才知道，昔日的“日升昌”旧址，如今已更为“中国票号博物馆”。

　　“日升昌”占地1386平方米，建筑面积约1200平方米，共有21座建筑，正院沿南北纵轴线，东院为狭长的南北小跨院，西院为“日中新”票号。（“日中新”系“日升昌”旗下票号）。

　　我很纳闷，贵为昔日平遥首富的“日升昌”，怎比乔家大院规模还小？相比之下，乔家大院居然占地8724平方米，建筑面积3870平方米。一问，原来自乔家大院被拍成电视剧后，当地为了提升旅游经济，对乔家大院旧址进行了扩建，因此在21世纪，乔家反而一跃成了当地的“首富”。

　　在“中国票号博物馆”内，我注意到在评价晋商的时候，用16个字做了高度概括：坦然从商、目光远大、讲究信义、严于管理。看到这一“歌功颂德”，我不免哑然失笑，因为这16个字好比当今MBA课程中老师们的“道德教育”，现实中的商业，却充满血雨腥风。

　　在平遥，我为什么唯独要去“日升昌”，而不是盛名的乔家大院？理由只有一个，正是“日升昌”两位掌柜之间的恶斗，才最终孵化出了包括乔家大院在内的整个平遥金融圈。

　　“日升昌”票号的前身是“西裕成颜料庄”，道光初年，颜料庄的老板李氏，在掌柜雷履泰和毛鸿的联合建议下，由颜料庄改制为专营汇兑业务的票号，并更名为“日升昌”。

　　老板李氏不过问日常业务，只管年终分红。因此，雷履泰和毛鸿实际上是“日升昌”的CEO和COO。但雷为人专权，使得毛一直心怀不满。

　　有一次，雷突然生病，无法处理日常事物，于是暂把票号事务交付给毛，但又同时规定毛必须日日向他汇报。

　　毛心有不服，就趁老板李氏看望雷病情之机，向老板建议可让雷回家休息养病。老板觉得这是对雷的关怀，便采纳了这一建议。不想雷对此做法十分愤恼，暗中通知各地分号结帐，准备向老板李氏交待帐目后辞职。雷认为，毛想趁他生病之机，夺票号大权，故以辞职要挟老板。结果，老板李氏慌了手脚，忙到雷家中问候，并婉言请雷留任，但雷毫不松口。老板李氏情急之下居然跪下求雷。雷见老板给了自己面子，就收回了辞职打算，不过提出一个条件，就是解聘毛。老板李氏为了自己利益，当然也就同意。

　　出走的毛为了报复雷氏，就联合蔚泰厚绸缎庄的老板侯荫昌，酝酿组建了蔚泰厚票号，之后，又开设了第二家票号—新泰厚票号，其后，又将侯荫昌另外3家的蔚丰厚绸缎庄、蔚盛长绸缎庄、天成享布庄都全改制成票号，组成了“蔚”字五联号。正是在毛鸿与雷履泰的竞争中，影响了平遥所有的商户，催生了乔家大院、大盛魁等一百多家票号，而正是这些票号在平遥的繁荣中，在风雨飘摇的满清末期，构成了一个与晦暗政治截然反差的白银帝国。

　　至今，在平遥古城内，还留有雷履泰的故居，以及在“中国票号博物馆”旁边的蔚泰厚票号旧屋。想象一下，当初的毛鸿把新设的票号直接落址在“日升昌”隔壁的时候，雷履泰有什么感想？他们之间又会如何恶斗？

　　在“中国票号博物馆”内，后人制作了“日升昌”老板李氏跪求雷履泰留任的雕塑画面。这一场景，似乎是对我们当今商业社会的预示：股东与职业经理人的矛盾与博弈自古就有！

　　噼噼啪啪……平遥各家票号里的算盘声响犹如在耳，古城一砖一瓦又成了一笔难以估价的、真正属于天下的财富。在平遥古城，穿过那一条条静谧的青石老街，仿佛穿越的是寂寥。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凝聚着大宅世家的恋家情怀以及对故乡浓浓的眷恋。那一座座如花似锦、仪态万方的豪宅，早已不是商人们叶落归根颐养天年的府邸，而成了他们用尽心血打造出的理想之国，大院不仅仅是财富的象征，更代表了中国传统的家族理想。

　　附文：

　　平遥昔日“华尔街”看点

　　● 日升昌票号

　　景观特色。是中国第一家专营存款、放款、汇兑业务的私人金融机构，开中国银行业之先河。占地面积1386平方米，现被辟为“中国票号博物馆”。

　　● 百川通票号

　　景观特色。清代主要票号之一，位于南大街南口，是南大街店铺、民居建筑中保存最完好、最高的票号 ，现被辟为“三晋大财东家私博物馆”。

　　● 乔家大院

　　景观特色。清代金融资本家乔致庸的宅第。占地8724平方米，建筑面积3870平方米。分六个大院，内套20个小院，313间房屋。《大红灯笼高高挂》、《昌晋源票号》、《赵四小姐与张学良》等40多部影视剧曾在此拍摄。

　　● 太谷曹家大院

　　景观特色。曾为曹家的商号，资产一度高达 1200万白银，雇员有37000人，现为博物馆。宅院总占地面积10638平方米，建筑面积6348平方米。

　　■ 文/ 吴吉明 沈伟民 摄影/吴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