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瑀:小丑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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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3-12-21 14:41
“小丑精神,说白了,就是嘲讽世界,嘲讽自己,所以我嘲讽的既是世界,又是我自己,因为我就是世界的一部分。”
高瑀
中国当代艺术80后艺术家领军人物,四川美术学院毕业,在2008年翰海的春拍中,其作品《打虎》以100万人民币成交,成为80后第一个拍卖百万的艺术家。随后,高瑀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熊猫小堂”开发艺术衍生品,高瑀本人也参与建筑设计等。2013年9月,高瑀首次以漫画形式推出个展《钟馗上任记》。
平整的毛呢大衣、考究的黑礼帽,配饰别致到手链和戒指……即使从今天的三里屯走到香榭丽舍,再径直走回五十年代的巴黎,这个80后艺术家领军人的此身行头,都不落时尚。
高调的高瑀坐在地下一层的酒吧,已经喝到了第二杯“卡瓦”,他说酒精刺激大脑分泌的多巴胺能让他感到愉悦。就在采访的前一晚,高瑀做了一个“恶心”的梦,他梦见自己行走在一望无际、海一样的稀屎上,上面漂浮着五光十色的化工污油,恶臭熏得他上气不接下气,他必须凭借铁锹才能行走,可最后还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身屎。高瑀说,这就是现实。
川剧《空城计》里诸葛亮有一句唱词高瑀很喜欢,“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2011年来北京之前,高瑀在重庆过着诸葛亮式的散淡生活,“北京就是‘五丈原’啊,诸葛亮当年就死在五丈原,弄不好我就死在这儿了。”说着高瑀点了第三杯卡瓦,身体骤然前倾,“可是没办法啊,四大徽班还得进京呢。”
高瑀的现实
刚从保加利亚联展回来的高瑀最近“停板”了,他烦透了自己的工作室被“拆了盖,盖了拆”,“都是基层乡政府跟一群盖房子的扯皮事儿。”
高瑀小时候想当超人,他列举了能让超人上天入海的科技手段,还为此给表哥画了一幅画加以证明。13岁时,他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柯云路为阐释《气功大师》写的一篇文章,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感兴趣极了,“奇门遁甲、周易八卦、风水……”于是高瑀开始研究“玄学”。
到了初中,他试着学人打卦,这是一种具有超能力的体验,满足了高瑀自诩“与众不同”的小虚荣。从《周易》一直研究到《河洛精蕴》,高瑀最后放弃了,“完全是搞不懂的数学。”从科技超人到命理超人,高瑀开始了对中国传统文化产生兴趣,这些成为他后来艺术创作的重要来源。
高瑀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当人”,“超越人就行,人都是肉体凡胎。”他还记得自己上大学有一次去西安写生,火车上人头攒动,一片混乱。他偶然听到一个老和尚在吵吵嚷嚷的车厢里轻声自语,“这是一个末法时代。”没错,后来的高瑀越来越发现,在末法时代,他只能做一个“飘萍”,“顺势,不沉于海底就不错了”。
2012年冬天,高瑀在北京的银河SOHO举办了以《不现实》为名的个展。展览分成两部分,“男孩的前世”和“群氓的今生”。当梦想照进现实,“超人男孩”长成了“飘萍愤青”。高瑀说,他在当下和现在这个时代一样,“过去已经找不到,未来又不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的一个词叫“现在主义”。成为某种意义上的超人与尘世中泥足深陷的欢乐和焦灼,一直是他闹别扭的原因。于是,他开始聚焦现在-- “寻找”。寻找一种创作和生活之间“最舒服的状态”。
不要为稻粱谋
高瑀一如既往地昼伏夜作。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约采访是在上午十一点多,一个毫无表情的声音像是透过午夜大雾飘过来,“哎哎,行,好。”估计放下电话又睡了。
每年都有一段时间,高瑀想要戒酒。有一次他喝多了,第二天醒来发现冰箱里堆满了肉。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超现实”色彩的“艺术遭遇”。在这个“艺术家”被污名化的时代,高瑀说,“艺术家”可不是什么好词儿,一般骂人时都会说,“你才是艺术家,你们全家都是艺术家。”
或许是巧合,高瑀这辈子知道的第一个职业就是画家。小时候他拿着笔在纸上乱画,他的爸爸妈妈走过来逗他玩儿,“要不你将来当画家吧。”后来,考上了川美,成了他想要做艺术家的目的。
还没毕业高瑀就签约了星空间,成为画廊倾力打造的未来之星。但高瑀很早就放出一句话,“尽量不谈艺术,并且不靠艺术活着,要随时远离艺术。”大学毕业后,他第一次到了丽江,没呆几天就在束河开了客栈。客栈的名字和风格都跟他的作品交相呼应--“熊猫小堂”。3000块钱租一年,高瑀说,当时他就想好做转手生意,他有信心,束河的房租将来一定得涨。一年多以后,赚得“钵满瓢满”的高瑀成功将生意转手于人。
高瑀说自己从父母身上遗传的最优秀的品质就是“折腾”。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他双职工的父母一直都计划着偷偷摸摸地做生意,好能多赚点钱。2003年他“出道”的那段时间,艺术市场刚刚起步,艺术家靠艺术吃饭的意识很短暂,高瑀说,“纵观美术史,艺术家在生存面前一直是很焦灼的状态。”他很早就意识到,不能“为稻粱谋”--只有自己能够不靠艺术生存,才能更从容地做艺术。
现在高瑀发现,“艺术家如果不靠艺术吃饭那可是件很牛逼的事儿。”但是这个很难,高瑀最后还是没有做到。即便如此,他的选择依然以意愿为前提,“保持对艺术的从容状态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说白了,你挣钱是因为你喜欢这个事儿,顺便把钱给挣了。”高瑀说郭德纲的相声里就有过类似的阐述,“丫不是因为想挣这个钱,是因为喜欢这个”。
我和郭德纲的命运
看到桌上的iPhone,高瑀撇了撇嘴,“我最讨厌这种泛着精英主义气息的东西。”
高瑀很喜欢郭德纲,他说自己的命运和郭德纲很像。“在行业里都不受待见--不受主流艺术界的待见。”高瑀进一步解释。
在进入艺术圈之前,高瑀觉得这个圈子“脏得很”,“说白了,就是一个江湖会道门的行业”。后来他发现,“有市场的力量进入以后,就变得相对公平合理,有一些自由度。”高瑀说,“现在不是寡头可以决定世界的时代了,但还是很脏。跟相声圈一样,大部分人都是市井小人。”
直到上大一的时候,他还觉得,悲剧因为更贴近人类的共同命运,所以显得要比喜剧高明。但是越到后来,高瑀越觉得,还是喜剧更高明。“在中国传统的戏剧里面,梨园行放道具的衣箱是一个特别庄严的东西,只有一种人能够坐在上面,就是丑角。”高瑀说,“小丑精神,说白了,就是嘲讽世界,嘲讽自己。所以你嘲讽的既是世界,又是你自己,因为你就是世界的一部分。”
今年9月份高瑀的展览《钟馗上任记》中,他把钟馗这个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英雄塑造成一个胆小怕事、恃强凌弱的人物形象,在戏仿和调侃中映射现实。“套用相声的术语来说,这是‘理不歪,笑不来’。”高瑀说。
从最早的那个反传统的暴力熊猫到具有反抗精神的孙悟空,再到如今戏仿钟馗……一边抖着机灵一边扮演小丑的高瑀获得了命运的垂青--第一个拍卖过百万的80后艺术家,当代艺术冉冉上升的新星,80后艺术家的领军人……高瑀说,他和其他年轻艺术家没有差别,也不能算得幸运。“张爱玲出名早,最后还不是让自己喜欢的爷们儿给涮了?齐白石六十岁当北漂,九十岁还生孩子呢。其实人和人都差不多,哪有福寿双全呢?”
高瑀说,艺术就十二个字儿:“劈材做饭、吃糠咽菜、饮风吸露”。“劈柴做饭是最生活化的东西,艺术就是对生活最本能的直觉。然后就是吃糠咽菜,粗糙现实就是糠菜,消化所得,吃下你所得的外部世界的东西。最终能进入到最高的境界,是饮风吸露。仙人和高人的境界,所谓绘画的最高境界,是神品。”高瑀相信佛祖就是绝对理性,而去除感性是他一直的追求。
对话高瑀
我不是卡通艺术家,我是波普艺术家
《小康·财智》:说到村上隆,你们的作品很像,是有意模仿还是巧合?
高瑀:我在知道村上隆之前就这么画了。我觉得我一直和村上隆就没有什么关系,不能说大家都画卡通就全部归为一类。这是不公平的。这是我们整个文化,这个行业,很奇怪的一种惰性思维。就是习惯用一种特别容易归类,很浅表化的概念,或者名词作为标签来分门别类。
《小康·财智》:你觉得你不是卡通艺术家?
高瑀:我还是觉得叫波普艺术家,相对而言的话。我一直在做波普。你觉得一定要使用商业的符号才是波普。你说,安迪·沃霍尔画一个电影就不是波普了吗?骷髅头就不是波普了?我们今天对波普的印象是因为90年代中国干波普的那批人。那是一种对波普的理解,但不代表波普本身。是一个分支,不是本身。如果说不使用商业符号就不是波普。卡通是一种表现的方式。不是说你用了卡通元素就是学村上隆,用了商业符号就是波普。
《小康·财智》:说到你最近的这个展览,《钟馗上任记》,这个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想要做一个这样的漫画?
高瑀:其实去年我就想,想画一部漫画,但是一直没想好要画什么样的故事。画一部漫画,算是一个轮回,当时是一个直觉,可能也跟小时候就喜欢漫画有关系。当时想的是,用一部漫画来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但是没想好怎么编,突然想起来画一个钟馗,因为之前画过几张钟馗,我就想可以编一个钟馗的故事,就编了这么一个钟馗的故事。我当时特别想做一个好玩的事儿,像青春物语,也可以说残酷物语。因为刚好出道10年嘛。
《小康·财智》:你说“理不歪,笑不来”,也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博大家一笑?
高瑀:也不是,是你下笔就这样,你编出来的故事不可能就是一个正剧。就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一下笔就这样,就变成了一个调侃。想调侃一个事儿,跟生活、现实相关,但不能言说,其实说白了就不能说,说白了就不是艺术,说白了就是牢骚话。
《小康·财智》:钟馗作品在你整个的艺术生涯里,是一个怎样的位置呢?
高瑀:我觉得是一个开端,是一种新的尝试。说白了,是把2012年那种创作风格再向前推进。在钟馗里画得特别自由,特别挥洒。《不现实》的时候还要画两次三次稿,画钟馗就是很轻松地勾一个草稿,放在一边,一下子就画完了。是比较舒服的工作状态,基本是“唱着歌,吃着火锅”,就把这件事儿干了。状态放松很难得,我现在觉得工作状态是最重要的。
《小康·财智》:来北京这几年你最大的感想?
高瑀:我是一个慢调性的人,干什么事儿不着急。但是在北京很难,生活不提供舒服。工作量其实跟以前没有多大差别,但是太多额外的东西,不必要的人际交往,或者是必要的你不喜欢的人际交往,会耗费你的精力。我是一个与人为善的人,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老想当好好先生,但是现实生活中做不到。
文|《小康·财智》记者 晁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