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一位“市委书记”的审判

　　大起大落的人生对谁都是一部教科书。一般人没有这样的资格。大起大落可以叫跌宕人生。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势利，发现失误。起不是老师，落才是老师，怎么跌落的更是老师。我们平常人的可悲是跌不倒，没有落差，这就是我们平常人的渺小。有些人就不同了，一旦从权势之人瞬间跌落成平民，这个“浪花”就大了。

　　我曾旁听过一起地级领导干部的法庭审判。他曾是我们市市委书记，我不但在电视新闻里天天见，进出机关大院食堂吃饭也经常见，市区建海曲公园时，我还和他一起参加过义务劳动，一同挖过人工湖。他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很有风度。出事半年后再押回原地宣判，从各机关抽人去旁听，我也参加了旁听。这人一押上审判席，在场的人都不敢认了，我一时也认不出来了，这怎么会是从前的王书记？分明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原来他做书记的时候，极有风度，而且染发，看不出老来，做了囚犯，没讲究了，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曾经是一市之尊，高坐会议讲台，今天却在法庭上被审，反差太大了，大得让人瞠目结舌。

　　人生戏剧化，命运捉弄人。他从前是一市书记，这个市的人都是他的下级，这个市所有机关包括公检法也都是他的下级，这个坐落在市区的区级审判厅也是他的下级。法官开庭问他名字，这不是逗笑吗，谁不知他的大名？但这是法律程序，法律程序用在他身上咋就这么逗？这是因为人们一时不能接受他大起大落的事实。他在审判席上看到了台下他提拔过的两个人，退庭时，他用眼去扫他们，那两个人低头溜走了。一个官员倒了，人情也跟着崩塌了。

　　这就叫大起大落，对我这样的庸碌之辈是一种抚慰，我不怕暴露我的狭隘心理，我觉得我这个低层小人物该好好珍惜生活。为什么，就因为我亲眼见到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觉得人生远远不是地位高低那么简单。这位从前的王书记被判了七年，曾在监狱看大门，身着囚服，对进出车辆毕恭毕敬地敬礼，这个落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提前出狱，有一回我在街上遇见他，他成了一个普通市民，街上行人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从前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还有一大群记者跟着抢镜头，现在却完全像普通人一样，波澜不惊。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这几十年内谁都难以预料，谁也无法预料人生这几十年中埋藏着多少祸福。那些倚权自重的人、那些欺世盗名的人、那些张牙舞爪的人，自然不会去预料自己的后果，别人也难预料他们的后果。人在春风得意之时，应当有所慎畏，不要刻意把自己置于凡人之上，人生无常，皇帝还有上吊死的。我对摔过大跟头而不失生活勇气、不被势利压倒的人，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敬佩。看别人大起大落，自己也会从中感悟生活的真谛。

　　【原载2013年10月21日《西安晚报·世象杂谈》】

　　山海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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