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对大数字很敬畏。感觉那是一种彻底的气势，让你产生无可辩驳的敬畏感。
数字的大小，随时代而变化。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万是大数字。那时万元户基本就是土豪了。小伙伴们谁兜里有一两块钱就是富二代。后来看香港电影，发现真正的土豪是摩天大厦里抽着雪茄、喝着红酒的老板们。而手拿能砸死人的大哥大，像著名影星成奎安这样的粗糙大哥形象，也深入人心。他嘴巴一歪，凶恶地对手下马仔说：“把他给我搞定！”听起来真是酷毙了。
我因此很崇拜“大哥大”和“搞定”这两个词。那段时间，“大哥大”是一种身份象征，相当于某土豪丈母娘送给女婿价值四百万的宾利超级跑车。
数字就是那么直接，犀利，带着具体的形象，进入社会生活中，撕裂我们的思考。
时代变化太快，凡事不可以常理度之。今日之土豪们总能以各种匪夷所思的举动震撼我们的神经。如今，一万已经变成一个小数字，七位数才是入门级。比宾利更加昂贵的千万元跑车，在中国都很有市场。
过去，对一万的感慨可能是“哇噻”或“犀利”。现在，面对越来越庞大的数字，这种惊叹词已经不足以表达震惊程度了。
前段时间，原铁道部运输局局长张曙光承认自己一次性受贿两千万元之巨。据说，用面额一百元的大钞换成重量计算，两千万元重约两百公斤。当然他们不会采用这么原始的方式，电子时代，一秒钟之内可能就转账成功了。
后来山西女商人丁书苗的审判案开庭，说她涉案金额达两千亿元之巨。以百元大钞堆起来，假设一万元一厘米厚，百万元一米厚，一亿元一百米高，两千亿元人民币相当于二十万米高——达两百公里！丁书苗看着其貌不扬，很难想象她竟然能够运筹两百公里高的百元人民币大钞于无形间。
面对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现实，没有比“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个表达更能体现我们的震惊感受的了。
对那些已经超出我们正常想象、可能达到荒诞不经程度的社会现象，过去的惊叹词已失去了有效的概括力和表达力。
在这种情况下，网络上各种流行词随之应运而生，很多时候，用过去曾经有过的“熟词”加以重新组合，能制造出崭新的表达效果。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个表达，原来是网友在微博上贴出来的一篇小学生作文，里面写到一个荒唐的故事，其荒诞不经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境地。联想到现在“抗日神剧”的大规模制造，可以想象一个被歪曲的历史事实是多么令人震惊。这时候，你无法进行合理有效的批判或谴责，只能运用幽默、反讽的方式，把荒诞事物呈现出来。
因为，面对一个庞大的怪物，所有的质疑都可能如水花溅落在荷叶上，不着一丝痕迹。这个时候，具体的批判性表达已经无法囊括所有的情感，只能进行一种中间性的情感呈现。对这些荒唐的事件，对那些超出了我的想像力的庞然大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原载2013年10月26日《新民晚报·专栏》】
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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