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可以做不到

　　“老师我做不到啊”，这是一个十岁男孩的留言，或者说，是遗言，是控诉。这名成都的五年级小学生，已经从自家住宅楼上坠落身亡。经初步勘查，疑为跳楼自杀。据说，他在朗读比赛时说话被老师留下体罚，让写一千字的检讨，或者罚站一小时。这个孩子最终选择跳楼，还在语文课本上写下 “老师我做不到，跳楼时我有几次都缩回来了”。

　　我不愿意听到有人说，这个孩子有多么脆弱，有多么偏执。只要仔细体味他的留言，就一定能感受到，那一刻，他是多么渴望沟通，他又是那么惧怕死亡，但，他更害怕的，却是老师。最后，他在恐惧中绕不出，死了。

　　“还我儿来”，孩子家长讨公道的横幅挂在涉事学校的门口，背后有清晰的校训，写着“阳光”、“自在”。只不过，孩子已用自杀在宣称，他曾经活在黑暗里，他在校园里不自在。孩子永远回不来了，对家长来说，怎样的补偿与惩罚，都难称公道。

　　我知道，即便是所谓公道，也不是轻易就能“讨”来的。曾有太多类似的事件，都是面对家长遭受失子之痛，学校和老师找出种种理由推卸责任。那一刻，他们记不得，在语文课本上，还有鲁迅先生的话，叫“杀人者不知道自己一脸血污”。那么，现在面对“老师我做不到啊”这声绝望的呐喊，到底有谁在为之哭泣、忏悔，又有谁应为之反思、担责？教师逼死学生，其实也就是“教育杀人”。这些年，校园里不断上演着悲剧，总有一些教育行为对孩子的心理和精神进行残忍的扼杀和扭曲。当然，很多时候，教育的伤害是隐形的、潜在的，但这些伤害在孩子身上慢慢植入极其危险的因子。谁也不知道，什么会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可怕的是，这种“教育杀人”，正在变成一种集体无意识。为了让学生成为分数的囚徒，“听话的教育”被推向极致。特别是教育与家长那根“望子成龙”的敏感神经连接在一起，形成一种普遍的认知——好孩子就是听话的孩子，就是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就是不敢对教育权力和成人世界说不的孩子。

　　问题是，那些喊着“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起跑线的高度。他们在孩子面前，并不懂得蹲下身子，以平等的姿态去感受孩子的内心世界。因为他们的思维模式，已经掉进了成人化的功利陷阱，变得极其简单粗暴。于是，才会出现像成都这名小学生因为在集体活动时讲话，就要被罚写千字检查、或者罚站一小时的过激教育行为。这种教育行为，很多时候已经成为常态。比如，检查的字数要达到多少字，罚抄作业的数量要达到多少遍。这些数字就是野蛮教育的明证，对此，很多学生只能屈从。

　　龙应台有本书，叫《孩子你慢慢来》，很亲切，很柔软，很沉静。本来，生命成长就是有规律的，就是一个必须等待的过程。遗憾的是，在这个崇尚速度的时代，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在这个人心浮躁的时代，有太多人把孩子变成了承载自己利益的工具。比如，教育权力是为了政绩，学校老师是为了绩效，家长是为了所谓的前途，他们联合起来，对孩子实施的，根本就不是教育，而是压榨。

　　现在，面对成人世界的太多短视、功利与无知，我特别想喊一声：“孩子你可以做不到。”很多事情，孩子你本来就不应该做，本来也应该做不到。你本来就应该活泼，想唱就唱，童言无忌；你本来就应该调皮，喜欢捣蛋，天性自由；你本来就应该年幼力弱，扛不起成人世界扔来的生活重量。

　　希望所有人都能清醒地记住，很多事，孩子真的可以做不到。

　　【原载2013年11月2日《华商报·华商时评》】

　　单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