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有一个理想,是当一个流氓。那是年幼的时候,大约还在读初中。那个时期我“品学兼优”——老师在学期末评语里都是这么写的——是班级的班长,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成绩自然是名列前茅。那个时候我的身边团结着一大批身强体壮的同学——而大凡身体粗壮发育良好的孩子一般成绩不好,调皮,天黑去偷幼儿园的向日葵,从楼上朝过路的身上吐痰玩,把青蛙放到漂亮女生的书包里,也就是品德不好的,有流氓习气的。他们之所以要团结在以我为中心的班委周围,一是他们经常不会做作业,于是要我帮助,或者干脆直接抄我的作业;二是他们犯了错误,我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包庇他们,不告诉老师。因此我也经常偷偷和他们一起玩。这样一阵时间后我的成绩直线下跌,于是父母就严厉禁止我和他们来往,这样成绩又立马直线上升了,继续卫冕。于是我又去找他们玩。我的整个初中阶段都在重复这样的循环。
可以说我在初中阶段就显露了自己的领袖才华,周围的高大哥们对我十分崇拜。而实际上那个时候我内心痛苦不堪,我其实想做和他们一样的人,做一个所谓的“流氓”。那个时候他们手里有残缺的《少女之心》,有数张裸体扑克,能打架,去偷甘蔗和向日葵。因为他们是流氓。更让我对流氓心向往之的是,那些流氓竟然找到了学校,甚至小镇上最漂亮的女生,手拉手从小镇的街巷里呼啸而过。数年之后,我经和人探讨才了解其中蹊跷:再漂亮的女生,也有空虚无聊的时候,很可能越漂亮的女生,因为让追求的人自惭形秽而却步,也因此更添寂寥,而这些小流氓逃脱了课业的束缚,有的就是时间,他们会在女孩子内心空虚的时候带女孩子去玩,买好吃的东西给女孩子吃,为女孩子操马刀对情敌,而且大凡这样的男孩子,天生就有一颗疼爱女人把女人视作宠物的心。哪个女孩子不为之心动,不芳心乱颤。
这样的理想,自然是羞于启齿的。那个时候老师动不动布置写《我的理想》之类的命题作文,80年代上小学初中的,没几个人没写过这样的作文,咬着笔头思忖着自己的理想。高洋是小贩的儿子,他举手说自己的理想是接过老爸的秤当一个商人;乔乔是裁缝师傅的女儿,她的理想是接过妈妈的剪刀当一名裁缝师傅。老师在课堂上说,结果全班同学笑翻了。那个时候,没有科学家、天文学家、作家、总理,是要被老师和同学嘲笑为没有远大志向的。毕竟那个时候我们的教育是要把我们都塑造成一个有理想的新人。看看现在的孩子,老师也不再布置《我的理想》这样的作文了,理想是什么,很少有孩子能够说清楚。当年朝思暮想的2000年没奔就早过了若干年了。行走在消逝中,那些美好的理想已经随着年岁和脸上的皱纹的增加而消逝了。
理想是什么?是我们内心的向往,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事业、爱情和财富,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有那样披着理想光环的美好的样子。那或许就是我们的理想。一些人的理想,在这个时代成为了堂吉诃德眼中的风景,再也没有了实现的可能;一些人的理想,在时间的长河中被冲刷腐蚀,只留下了残骸,甚至荡然无存。谈论理想成为了最为羞涩的事情。那些心存理想的人,对于世界和人生又多出了一份敬畏。那是尚未泯灭的力量。
人们开始做起这样的游戏:在“智慧、金钱、爱情、自由”中请你去掉一个,你去掉什么?去掉一个之后,再去掉一个,再去掉一个,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也就是说,理想是残酷的,我们所能够拥有的东西将越来越少。
(李箐摘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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