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有关系

　　久不联系的笔友阿纯发来一条短信，告诉我说：“喂，知道吗？全世界都知道咱俩有关系！”我蒙了，问：“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啊？”她回复道：“你看看网上的‘人立方’，我的关系图谱中有你的名字耶！”我连忙好奇地到网上找到了“人立方”，键入阿纯的笔名、我的名字，果然就列在她的关系图谱当中。

　　我又在“人立方”中输入了几个熟识的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图谱真是好玩！其中有一位朋友的图谱中居然同时列入了他的绯闻女友和他的生意死敌！我在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人立方”前无奈地叹息，同时也免不了在心中惴惴地猜测自己的“人立方”关系图谱究竟会将谁列入其中。有我至亲至爱的亲人吗？有我牵手一生的伴侣吗？有我深藏于心从不轻易提及的密友吗？我忐忑地敲开了自己的关系图谱——呵呵，它还真零星猜到了几个，但是，它忽略掉了那最不该忽略的，并且，有许多赫然在列的名字，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谁。

　　——好一个整蛊的“人立方”！

　　“咱俩有关系！”显然，朋友是怀着惊喜来说这句话的；而那个看起来无所不知的“人立方”也一定会以绘出了这么一个聪明的图谱而自鸣得意。但是，“关系”这东西的复杂度实在是太高了，想要确切地绘出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能绘制出我与一株植物的关系吗？初夏，我邂逅了一茎幼芽，欢呼着，将它邀约到我的书房。一夏半秋，我都在为这株植物慷慨地支付着爱与牵念。出差的日子里，我打电话给丈夫，问他给我的花浇水了没有。他抗议道：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喝水了没有！

　　你能绘制出我与一条河流的关系吗？幼年的我，在河的南岸与北岸各有一个家。我梦的方向，一律是从北到南的；而现实，却胁迫我从南到北。当我的脚踏上南岸的土地，我就会在心里对那条河说：河呀河，你快涨水吧！好把我永远地截在南岸！而当我的脚踏上北岸的土地，我则会在心里对那条河说：河呀河，你千万莫要涨水啊！也许就在下一秒钟，我将回返。

　　我侍弄的不仅仅是一株植物，还是我的一个梦幻，我巴望着它替我开出惊世花朵，告诉这世界，我的内心从不曾典当给枯涩；命运把太多无形的河流横亘在了我面前，我徒然的祈祷永远操纵不了河水的涨落，此岸与彼岸，我已经习惯了不说出自己的好恶，一任渺小的我与更加渺小的愿望，在湍湍急流中载沉载浮……

　　红尘之中，万事万物都被看不见的丝缕连缀成了一个整体；而当“我”小小的躯体被不期然的爱与恨的风暴扫荡，我生命的震颤，都波及到了谁？

　　谁能提供给我一个精准细腻的图谱？谁有本事绘制出事物的“意义”乃至“象征意义”？

　　——“咱俩有关系”，这其实是一个粗糙的表达。

　　尽管如此，我依然愿意试着用快乐的语调读出这个句子。我愿意用温柔的目光去覆盖这关系网之内与之外的一切一切。来自偶然的我，必然地拥有了这盘根错节的层层关系。我珍视这可把握的与不可把握的种种。在“人立方”的中央，我愿意无限扩展自己暖暖的笑，让它一波一波传开去，让处于最外围的一只在白云天上御风而行的鸟儿都能够肯定地说：“这个人的笑，跟我有关系。”

　　(齐豫涛摘自《中国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