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发的生活节奏变了。从前在杂志社，一觉睡到自然醒，十点以前到单位，就是全办公室最早的人。
下午没事的话三四点就可以走。现在，跳槽到互联网，晚上过了七点半，还没人下班。
好在朱一发不用盯新闻。唯一不适应的是开会的时候，大家喜欢拽英文，比方说：这个case很好，就是location不太好，我们还要想办法琢磨一下headline，一定要找到一个能够sponsor的点……
朱一发以前的工作不是不讲英文，但讲得比较简单，比如：你这个月几P？我3P。3P够不够？不够就4P吧。要不是P字读成“呸”，听起来真像个让人羡慕的工作。
对于朱一发这样习惯了斜躺在沙发上，光脚丫在木质地板上走，把杂志丢得满地都是的人来说，生活中没有纸是一件很有缺憾的事。当然，说的不是手纸，那个是宅男少不了的，说的是写字的纸。
现在，所有的办公都通过邮件和即时通讯工具进行。平时没有办法关手机，领导在微信群里一个指令，你得马上到后台把稿子标题字号调大一些或者加粗。这就是网络编辑干的活。上班一个多月，很少有用到笔和纸的时候。
公司里几乎人手一个kindle，但是他们基本上都不看书。朱一发有时候还想回家读读福克纳和毛姆，但真的坐到家的时候，微信群里和邮件里又多出来一堆新消息等待查看。朱一发也就明白为什么同事们都不可能有空阅读了。
朱一发不喜欢用kindle，他觉得书不仅是用来看的，还是用来摸的。你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一只手伸到茶几上的盘子里拿葡萄，一只手摩挲着新出刊的杂志的铜版纸，或者是一本旧小说毛毛糙糙的泛黄书页，能感觉到每一个字都是有重量，有温度，有质感的。
换成电子书，这些都消失了。
Kindle对朱一发的用处就是，出去见别的媒体同行的时候，装作很随意的样子从包里掏出来，放在旁边，可以表示自己还在抽时间阅读。这一招是朱一发的新同事教的。他说，如果你现在出门还是带一本实体书塞包里的话，给人感觉就像是武侠小说里一个大侠到客栈要了满桌子酒菜，结账的时候掏不出一锭银子，却弄出一大串铜钱那么low逼。
朱一发不这么觉得，他觉得拿电子阅读器摆在桌上证明自己还在读书的人，就好比一个打官司的人从棉袄夹层里掏出一本《教你如何打赢官司》，然后告诉对方：别以为我不懂法律！
朱一发具备一个金牛座的典型特质，就是一定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才会感到满意。比方说钱在卡里，只是一串数字，就没有太多的概念。但是要揣着卡到商场，把那些数字全部换成一堆一堆的东西，推着满满的购物车到门口，再伸手拦出租车的时候就会觉得特别豪迈特别有气场，回到家里把这些东西往客厅一堆，看着它们把所有的空间一点一点占据，就好比有一种温暖一点一点地把心占据，立马就感到充实了，肿胀了。
对于读书这种事情，虽然听起来高大上，但缺了实实在在的东西承载，依然会觉得很轻飘。朱一发喜欢快递员吭哧吭哧地抬着一箱书上来的时候，把一箱书打开，摆到书架上，新的一层又满了。这种感觉很舒服。不管这些书的内容会不会最终到自己脑子里，但触手可及的地方有这么一块块的东西在，就能让自己滋生出一种霸气。至少拿这些书当砖头也可以拍残一个连，而一块kindle连一个人都拍不倒。
撰文_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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