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氏两画史--冒辟疆侧室蔡含和金玥绘画

　　十多年前，北京某拍卖公司有一件董小宛的扇面上拍，当时因对于董小宛作品的风格知之甚少，只能到国家图书馆查资料，我企图在若干馆藏的图书典籍里面找到关于董小宛作品风格的鉴定法宝。说来也巧，当面对浩如烟海的图书，我穿梭于一排排飘着书香的书架前，眼前一本故宫李湜谈闺阁书画的书映入眼帘，书很小，里面果然提到董小宛，但让我遗憾的是，故宫未藏有董小宛作品，书中也没有看到董小宛的书画作品，但是我通过此书了解到冒辟疆除了董小宛擅长书画以外，另外还有两个在古代闺阁绘画史上能大书特书的人物，她们就是江湖人称“冒氏两画史”的蔡含和金玥。

　　提起冒辟疆，大部分人脑海中自然会冒出董小宛，有关董小宛和冒辟疆的爱情故事、人文韵事、诗情画意，在前面几期的杂志中大凡有所提及，在此就不再累赘了，以免喧宾夺主。这次主要介绍有关如皋冒家的另两位才女蔡含和金玥。也就是人称“蔡夫人”的蔡女萝和“金夫人”的金晓珠。

　　蔡含出生于顺治四年（1647）十二月初八，其家族是吴县名门，父亲蔡孟昭娴熟诗文，多才多艺，但老而无子，四十岁那年生下蔡含，视之为掌上明珠。蔡含天性明慧静顺，知书解诗，通晓禅理，对父亲很孝顺。蔡含十五岁后，蔡家说媒的人接踵而至，但没有一家能令蔡孟昭感到满意，最后，蔡孟昭毅然还是将蔡含嫁给了冒辟疆，那年是康熙四年（1665）春，蔡含19岁，而冒襄55岁！

　　二人的婚礼在1665年三月十六日举行，因三月十五是冒辟疆的生日，当时正好杜浚住在如皋水绘园的寒碧堂，杜浚即杜于皇，号茶村，湖北黄冈人。生于明神宗万历三十九年，卒于清圣祖康熙二十六年，年七十七岁。年青时风流倜傥，为副贡生。平生不得志，乃刻意为诗。明亡后，逃到金陵，寓居鸡鸣山。茅屋数间，梁欹栋朽，求诗者接踵而至，谢绝不答应。晚年，穷饥自甘。后贫益甚，往来维扬间，与冒襄友善。杜浚应冒辟疆之邀为蔡含取字“女罗”，杜浚认为，名含，如果字取芳香与舒吐之义，就太俗气了。他认为，蔡含德言容功不同于普通女子，而性格恬静淡薄，有名士风度，可以比之为东晋桓大司马幕下的名士罗含，即给她取字“女罗”，冒辟疆极为满意此号。

　　蔡含笃信佛教，吃斋念佛，寄情书画，画艺高超，曾师从长洲的吴琪学习画画。吴琪即吴蕊仙，嫁管名勋，管死后，吴琪投奔冒辟疆，当冒辟疆欲收为侧室时，冒辟疆书童吴扣扣早夭，后来吴蕊仙削发为尼，号辉宗，住在如皋别离庙，冒广生在《疚斋杂剧》中曾以吴蕊仙与冒辟疆的故事创作戏曲一部。蔡含在吴蕊仙住水绘园的机会，向其学习画画，她临摹李龙眠青出于蓝，画山水禽鱼花草惟妙惟肖，尤以画苍松、墨凤著名。蔡含三十岁生日那天，冒辟疆在扬州设宴，预先将蔡含所画的凤凰、松石悬挂在四壁，请赴宴的十六位名士赏画赋诗，为蔡含祝寿。那天蔡含无疑是宴会的绝对主角，除了吴蕊仙以外，当时名流如周斯盛、姚若翼、汪楫等，均有诗相赠。古松非闺阁弱腕所能挥洒，而蔡含能放笔画松，笔墨淋漓，得士大夫的欣赏。邓林梓《画松歌》说：“少君贞心比老松，千岩万壑在胸次。四方乞画无虚时，缭绫侧理满箧笥。每因能事苦迫促，君公墙东避不啻。”这首诗完全能看出蔡含当年画作抢手的程度，四方名流求画者是络绎不绝。我们通过冒辟疆《同人集》中大量的诗篇，也能看出蔡含当年的画作不亚于当代的陈佩秋先生。

　　康熙二十五年（1686），蔡含的父亲蔡孟昭去世，终年八十岁。蔡含因过于悲痛而致病，冒辟疆多方求医，均未能治愈蔡含的病，同年七月二十一日，蔡含病故，年四十岁。冒辟疆到扬州，为蔡含设斋于天宁寺大悲阁下，并广发请柬招集朋友，说要为蔡含做生日。汪懋麟听后感到非常惊讶，冒辟疆说：蔡含三十岁时，我客居扬州，曾大招宾朋。酒席间，我对蔡含说，你四十岁的那天，叫我恐怕见不到。一晃十年过去了，我身体还很健康，就对蔡含讲：还记得三十岁时我说的话吗？我恐怕等不到你再过十年的生日了。我一定要为你祝寿。哪里想到蔡含突然去世，来不及让我实现诺言。今天我不忍心辜负蔡含，因此坚持要为去世的蔡含做生日。现在很多人，认为冒辟疆最爱的人是董小宛，董小宛既然死了，冒辟疆就应该非常消停，一辈子去思念董小宛，不许纳妾，不许寻花问柳。其实有这些想法的人，完全无视历史，无视那个风花雪月的年代，冒辟疆对于每一个爱过的人去世都悲痛欲绝，董小宛、吴扣扣，直到现在的蔡含，每个人无不倾诉了他老人家的全部心血。通过冒辟疆坚持为蔡含做四十大寿的事例，我们如果能回到从前，回到那个时代，回到一贫如洗的冒辟疆家里，我们也许也会感动。

　　在蔡含三十岁那年的生日宴会上，到访的名流均有诗作赠与冒辟疆，然在大部分人的诗篇里面均提到了另外一个人没有来。如白梦鼎《辟疆先生招集同人见如君蔡夫人画和岱翁六首为寿》其六说：“自是冰壶照影人，却来水绘画中身。金闺尚有双南侣，恐妒凌波邗水人。”白梦鼎提到的“金闺尚有双南侣”就是指水绘园中不仅有蔡含，还有一个金玥。

　　金玥，字晓珠，号圆玉，别号玉山。她是昆山人，幼年聪慧，精于音律，是冒辟疆康熙六年（1667）纳的妾。

　　蔡含早逝后，冒辟疆主要靠金玥照料。冒辟疆七十八岁时，金玥曾刲股进药。金玥工于花卉，汪懋麟有诗说：“更有金珠精花卉，五色轻盈点枝蕊。春兰秋菊皆有香，蝴蝶蜻蜓欲飞起。”充分说明了金玥画史的影响和地位。康熙十五年，金玥将临摹的二十种旧花鸟装裱成册，汪懋麟在泰州冒辟疆寓所看到，硬要用两函宣德宫香和其他古玩交换次册，当时金玥正好在寻找宫香。汪懋麟把这本画册带到北京，许多名人在画册题咏。康熙十七年，冒辟疆和汪懋麟相见于苏州，冒辟疆将题咏抄录下来，刻入《同人集》中。

　　金玥本以画人物、花鸟、仙佛著名，康熙十九年，冒辟疆得到一幅元代高克恭仿米芾的山水小幅，此画有点破损，但原作神韵尚在。金玥临摹此画，惟妙惟肖，这在女画家中是少有的。康熙二十八年夏，吴锵客居如皋，冒辟疆让金玥画苍松怪石送给吴镪，吴镪题诗说：“染香才笔迥难攀，百尺高松万仞山。从此流传同拱璧，断纨零墨落人间。”金玥过生日，吴镪赋诗祝寿，金玥临摹烟云飘渺的米家山水回赠。

　　康熙十八年十月十五日夜里，冒辟疆和蔡含睡在冒家祖宅的德全堂旁的宝彝阁中。午夜时分，雷雨大作，蔡含梦中突然觉得耳朵内有个东西发射出光芒。她惊醒过来，只见阁中熊熊大火。蔡含大声叫喊，扶起冒辟疆起床，旁边的染香阁内住着金玥也带着仆人穿过火丛赶来相救。染香阁被烧，使得冒辟疆竭六十年收藏的鼎彝书画全部化为灰烬，冒辟疆的宝彝阁和钱谦益的绛云轩被毁可以并称为江淮文人藏书楼的两大劫难，而这种劫难也预兆着两个煊赫家族的没落。自此后冒家家难四起，水绘园荒废，冒家巷祖业被变卖殆尽。我们现在去羡慕才子佳人，羡慕冒辟疆那风流才子的人生，我想也没有几个羡慕他晚年一贫如洗的境地吧？然而在那么一贫如洗的冒辟疆周围，金玥，一直陪着他身边，直到冒辟疆终老。

　　内地拍卖20年来，蔡含和金玥的作品极为罕见，但通过笔者的细心收悉，我发现多幅蔡含和金玥的花鸟作品和山水作品，同时我们还可以找到二人合作的作品。

　　上博收藏有一件金玥和蔡含作品的《秋花白鹇图》，此幅为吴湖帆夫人潘静淑去世后，吴湖帆请冒广生写潘夫人墓志铭，吴湖帆作为润笔费用，将此幅赠送冒广生，具体详情可阅读《吴湖帆日记》。蔡含和金玥作品大部分均有冒襄题字，二人合作的《荣贵图》、《午瑞图》、《春色先来十二红》等图即为此类典型题材。而蔡含的《花鸟图》轴、《蕉石图》轴、《鲤鱼图》轴、《莲花图》轴、《麻姑献寿图》轴、《水绘园图》轴、《小池春晓图》、《雪山探梅图》轴等作品，为目前市场所见的蔡含作品，而《凤凰于飞》、《松灵图》、《竹石图》即为金玥典型的绘画作品。400年后，我们还有幸能目睹和收藏到“冒氏两画史”的作品，我把它归结为“缘分”！

　　文：周建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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