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的建筑

　　由美国人赖特创立的“有机建筑”思想，追根溯源，肇始于中国文化，其强调的是传统和自然的有机结合。但可惜的是，当下在中国出现的众多奇葩建筑，恰恰是违背了“道法自然”，并和自然产生强烈冲突。

　　“孔方兄”、“元宝楼”、“酒瓶楼”、“秋裤楼”、“靴子楼”……这些奇葩建筑，正在不断冲击公众的审美底线，引发网络的强烈“吐槽”。

　　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流动的音符，是石头书写的史书，也是最为显像的文化符号。当下，城市建筑乱象暴露的是，价值标准的扭曲混乱和文化传承的迷茫，也揭示出我国建筑行业正经历一场文化的危机。尽管中国建筑市场是世界中心，但建筑文化却是一片荒漠，亟需一场回归人文情怀的文化复兴，但是路在何处？

　　为了寻找答案，我去了一次美国，我想知道在昔日同样的经济高速发展时期，这个国家的建筑审美或状态，是否也曾如我们的当下。在美国期间，我了解到一个在美国建筑历史上的重要大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以下简称赖特）以及他的“有机建筑”。

　　建筑思想的塔顶是中国

　　可以说，赖特不仅是美国，而且是全球最有影响的建筑师之一，他设计了超过1000个建筑，其中完成了约500栋。他大量的设计都被引奉为经典，并成为所有建筑师启蒙的样本，而且对于当今美国的城市建筑设计，还在继续施加影响。

　　关于赖特个人，说起来和很多硅谷的创业家有些类似。其1867年生于美国威斯康星州里奇兰森特，大学时期就学于威斯康星大学土木工程系。但其一直对教条式的理论缺乏兴趣，因此成绩表现平平，本来差3个月就可以拿到毕业文凭，但赖特却选择了肄业。可见，赖特个性上比较独立。

　　离开大学后，赖特进入了由当时的建筑师D.阿特勒和L.沙利文共同设在芝加哥的建筑设计所，并担任绘图员。然而，赖特发现自己的作品，比起当时许多“野蛮”的作品更“优雅如画”，于是便跳槽到当时的大建筑师沙利文开设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希望一展抱负。

　　沙利文对于赖特却相当信赖，交付他许多工作，甚至资助了5000美金给他，以便赖特可以在橡树园镇上的一角—面对芝加哥大道的地点，规划建造新居。而在这期间，赖特结识了他的第一任妻子凯萨琳·李·托宾。一年后，两人结为夫妻，此后与妻子生育6个孩子。

　　1893年，赖特开设了自己的独立建筑设计事务所，并相继设计出800余座建筑物，不过，其中的一次设计，却改变了他的人生。1904年，他为橡树公园的一位邻居设计了一座住宅，却意外地爱上了邻居的妻子。两人迅速陷入热恋，尽管赖特已经结婚超过10年。为了躲避舆论，赖特选择了只身旅行日本。正是在日本的6年中，赖特深谙到日本草原式住宅的精髓，并为其日后提出的“有机建筑”提供了依据。

　　6年后，赖特回国，并居住在家乡威斯康星州塔里埃森，但3年后，赖特昔日情人与他的孩子在塔里埃森被意外的一场大火烧死。此后，赖特的私人生活也基本停止，并把“建筑设计”视为其一生的伴侣，直到1959年在美国菲尼克斯逝世。

　　如果不是建筑师这个身份标签，赖特一定不被世人挂念，而其提出的“有机建筑”概念，实际是取自日本草原式住宅的灵感。赖特并不知道日本的草原式住宅，本源并非日本人的原创，实际却是传承了中国明代的传统建筑文化。假如，赖特当初去的不是日本，而是中国，那么他所汲取的建筑灵感，恐怕将是另外一番景象。但是不管如何，赖特提出的“有机建筑”整整影响了整个美国建筑的历史。

　　有机建筑和“道法自然”

　　赖特所谓的“有机建筑”真谛是—每一种生物所具有的特殊外貌，是它能够生存于世的内在因素决定的。同样，对于每个建筑的形式、构成，以及与之有关的各种问题的解决，都要依据各自的内在因素来思考，力求合情合理。

　　“有机建筑”思想的核心，非常类似《老子》的“道法自然”，就是要求依照大自然所启示的道理行事，而不是模仿自然。自然界是有机的，因而取名为“有机建筑”。

　　在世界建筑思想史中，赖特的“有机建筑”占有重要地位，并成为一个流派。主张建筑应与大自然和谐，就像从大自然里生长出来似的；并力图把室内空间向外伸展，把大自然景色引进室内。相反，城市里的建筑，则采取对外屏蔽的手法，以阻隔喧嚣杂乱的外部环境，力图在内部创造生动愉快的环境。

　　如果追根溯源，“有机建筑”思想的源头是中国文化，强调的是传统和自然的有机结合。但可惜的是，当下中国出现的那些奇葩建筑，恰恰是违背了“道法自然”，并和自然产生强烈冲突。

　　这次在美国，我特意参观了赖特设计的流水别墅、罗比之家以及芝加哥大会堂。其中，我最想重点说的是流水别墅。流水别墅是赖特为卡夫曼家族设计的别墅，这栋别墅堪称世界最著名的现代建筑经典。

　　从流水别墅的外观，可以读出那些水平伸展的地坪、腰桥、便道、车道、阳台及棚架，沿着各自的伸展轴向，越过山谷而向周围凸伸，这些水平的推力，以一种诡异的空间秩序紧紧地集结在一起，巨大的露台扭转回旋，恰似瀑布水流曲折迂回地自每一平展的岩石突然下落一般，无从预料的整个建筑看起来像是从地里生长出来的，但是它更像是盘旋在大地之上。

　　流水别墅的室内，使人犹如进入一个梦境，通往巨大的起居室空间之过程，正如经常出现在赖特作品的特色一样，必然先通过一段狭小而昏暗的有顶盖的门廊，然后进入反方向上的主楼梯透过那些粗犷而透孔的石壁。

　　在材料的使用上，流水别墅也具有象征性。所有的支柱，都是粗犷的岩石。石的水平性与支柱的直性，产生一种明显的对抗，所有混凝土的水平构件，贯穿空间，飞腾跃起，赋予了建筑最高的动感与张力。

　　不要以为，赖特只是设计别墅，事实上，赖特还设计了诸如日本东京帝国饭店、约翰逊公司总部、纽约拉金公司办公楼、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等大厦楼宇。这些建筑均超过半个世纪以上，且都列入世界建筑名典。

　　为什么同样是在做钢筋水泥的事情，赖特的“有机建筑”会成为伟大？赖特做设计有六个原则：简练应该是艺术性的检验标准；建筑设计应该风格多种多样，好像人类一样；建筑应该与它的环境协调—“一个建筑应该看起来是从那里自然成长出来的，并且与周围的环境和谐一致”；建筑的色彩应该和它所在的环境一致，也就是说从环境中采取建筑色彩因素；建筑材料本质的表达；建筑中精神的统一和完整性。

　　相应的，如果拿这六个标准，去衡量我们那些奇葩建筑的规划者、设计者，问题症结也就不言而喻。

　　文/吴吉明